顾喜妹抱着福宝爱不释手,越看越是疼惜得紧。
福宝又瘦又小,抱在怀里轻得不可思议,但是五官却越看越好看,是村子里没见过的标致,特别是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看着人时感觉能把人心都看化了。
“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娘!”顾喜妹抱着福宝就放不下了,笑弯了一双眼。
赵满仓搓着手,看着福宝一脸的稀罕。
注意到福宝后背衣裳上有血迹,他眉头狠狠皱起,粗声说:“天杀的牛根生两口子,黑了心肝烂了心肠!对个猫崽儿似的小娃也下得去这死手!”
福宝看着赵满仓黝黑的脸,生怕他嫌弃自己累赘,细声细气哼唧:“不……不疼哩……”
迎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赵满仓心头一酸,一股陌生的柔情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摸了摸福宝枯黄的头发:“不要怕,以后我就是你的爹,疼了和爹说,爹帮你打回去!”
要说他刚还有几分迟疑,此刻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福宝睁大了怯怯的眼,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真的有爹有娘了!
牛家在破庙发现福宝时,福宝才三岁,除了记得自己叫“福宝”之外一无所知。
到了牛家,王秋菊不认她作女儿,也不许她叫爹娘,因而她一直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娘……”福宝靠在顾喜妹怀里,露出了甜甜的笑。
原来娘亲的怀抱是这样的,软软的还很暖,娘亲还会对她笑!
“哎,娘在这呢!我的小福宝!”顾喜妹听得眼圈又红了,心中流过一阵暖流……
咦?暖?
顾喜妹惊讶地眨眨眼,总感觉她多年冰冷酸痛的小腹似乎暖了起来,身子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不等她多想,旁边的赵田娃急得围着她和福宝转,他指着自己对福宝说:“妹妹,哥!哥哥!”
“什么哥哥。”顾喜妹笑着开口纠正道,“福宝要叫小叔,田娃是小叔。”
福宝乖乖跟着叫:“小叔。”
赵田娃挠了挠脑袋,脸上满是迷茫。
不是哥哥吗?
看着他的样子,顾喜妹和赵满仓都好笑地摇摇头。
赵田娃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傻子。
在他四五岁那边,他不小心落了水,之后高烧醒来便坏了脑子,智力水平一直停留在四五岁的样子,好在生活基本能自理。
“都堵门口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粗哑的嗓门,赵满仓和顾喜妹都是一惊。
两人有些忐忑地回过身,身子不自觉往福宝的方向挡了挡。
刘桂芝走进院子,把锄头往角落放好,回身目光落在几人身上,哼了声:“藏什么藏?我都听张家老婶子说了!”
“好个王秋菊,自己不要的丫头往我们赵家头上塞,真当我们赵家好欺负的?”
看她发了火,顾喜妹身子瑟缩了下,手悄悄抱紧福宝,眼带哀求地看向赵满仓。
赵满仓脸露为难,平日里他可不敢在老娘气头上开口说话。
刘桂芝性子利索泼辣,几个儿子又全是孝顺的,在赵家她是说一不二。
但现在看着妻子怀中的福宝,赵满仓咬了咬后牙槽,硬着头皮出声:“娘,福宝是个好孩子,你看看她多可怜……”
“她可怜咱家不可怜?”
刘桂芝打断了赵满仓的话,双手叉腰大声说:“我们可怜她谁可怜我们?没看到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吗,难道你想可怜别人饿死你老娘我吗?”
“没有!娘,你不要这么说!”赵满仓惊得直摇头,再不敢开口。
顾喜妹更不敢说什么,就连一旁脑子不好使的赵田娃都知道这时候一定要闭嘴!
刘桂芝重重哼了声,目光扫过他们,视线在福宝身上停留了两秒。
福宝绞紧手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她心里害怕极了。
刘奶奶不喜欢她,是不是刚刚认的爹娘也不要她了?
刘桂芝眼角扫过福宝后背渗血的衣裳,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饭做了没?”她蓦地收回视线,对顾喜妹粗声粗气问。
顾喜妹忙点头,抱着福宝跑到灶头前,把盛好的糙米粥端到唯一的一张木桌子上。
粥稀得能照出人影,边上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这便是一大家子晌午的嚼谷。
刘桂芝装了一碗,递给赵田娃:“给你二哥送去。”
赵老二在地里看顾冬麦,来年家里能不能吃得上饭就看那点地儿,一家人都很是重视。
赵田娃捧着粥碗出门。
除了留给赵田娃的那碗粥,剩下的粥刚好够三碗。
刘桂芝坐下喝粥,眼皮子都不抬。
顾喜妹和赵满仓在她身边坐下,一人面前一碗粥。
“咕噜噜——噜噜噜噜——”
一阵响亮的“咕噜”声从福宝肚子里传来,她又羞又窘,立刻涨红了脸捂住自己的小肚子。
福宝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以前王秋菊还会给她一点粥水,最近粥水都没有,她只能在洗碗的时候,偷偷把水倒在碗里涮了喝。
如今闻到了粥的香味,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顾喜妹看着福宝羞愧的小脸,心里又酸又涨。
这孩子怕是饿坏了,可还是强行忍着,懂事乖巧得叫人心疼。
眼见婆婆没看过来,顾喜妹把自己碗里的粥喂给福宝。
香香的粥水喝进肚子里,福宝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大眼睛像是在发光。
粥比涮碗水好喝太多了,喝到肚子里还会暖暖的,福宝觉得整个人都跟着暖了起来。
喝了小半碗粥,在顾喜妹又要喂她的时候,福宝摇了摇头,把碗往对方嘴边推:“娘喝,福宝饱了!”
这么好喝的粥,她想让娘也喝,娘肚子肯定也很饿。
顾喜妹一愣,瞬间明白了小丫头的心思,心头顿时又软又烫,感动得无以复加。
才喝这么几口粥怎么会饱呢?
这是小丫头自己舍不得喝,想要给她喝呢!
怎么能有这么惹人疼的小娃子,顾喜妹眼眶发酸,再次看向身边的丈夫。
赵满仓知道她的意思,他看向对面的刘桂芝,厚厚的嘴唇动了又动,踌躇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
“砰!”
刘桂芝重重把碗放在桌上。
顾喜妹和赵满仓同时抖了抖身子,面露惊惶。
“没出息的东西,我真是欠了你们的!”刘桂芝骂了一句,起身拉住福宝就往牛家去。
福宝被拉得踉踉跄跄,努力迈开小腿跟上。
顾喜妹和赵满仓同时急了,两人愁眉苦脸追上去。
一路上,刘桂芝脚下生风,心里却盘算得噼啪响。
王秋菊那泼妇,想这么轻易就把这烫手山芋甩给她老赵家?没门!
就算是要收养福宝,今天也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砸瓷实了,不然牛家那些人往后有的是扯不清的麻烦!
到了牛家的院门口,刘桂芝把福宝往门前推了把,对着院门叉腰大骂。
“王秋菊,你个黑心肝的,自己不要的娃往我赵家头上按!怎么,难道你想省下那几口粥当你的棺材本啊!”
王秋菊正在熬野菜糊糊,听到声响擦着手走出来:“放你娘的屁!是你家傻子自己要走的,要走了就别想赖账!”
刘桂芝冷笑:“你一口一个傻子,傻子说的话你还跟着计较,怎么,你也是个傻子吗?”
“少给我说这些,要走了就是要走了,我牛家打死也不会再让那贱丫头踏进门槛一步!”王秋菊看到门前的福宝,上手用力把人往外推。
“去去去,离我家远点,晦气!”
福宝被推得摔倒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邻居们听到声响,围在边上看热闹。
那么多人的视线落在福宝身上,福宝觉得难堪极了,小脑袋恨不得埋进土里。
刘桂芝看着福宝被推倒在地的可怜样,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福宝!”
顾喜妹和赵满仓及时赶到,看到福宝摔地上心疼得不行,忙上前去把她抱起来。
“疼不疼?”注意到福宝膝盖擦伤出了血,顾喜妹眼眶发红。
福宝摇摇头,小脑袋轻轻放在顾喜妹的肩膀处,小小声地叫:“娘……”
顾喜妹眼泪夺眶而出!
她抱着福宝,“砰”一声跪在了刘桂芝的身前:“娘!求求你……”
赵满仓也跟着跪下:“娘!”
刘桂芝面无表情,冷着脸对王秋菊说:“我赵家养她可以,但是你们牛家要保证从此和她再无瓜葛,没有我们养大了你们又来摘果子的道理!”
“开什么玩笑,就她能养得大再说!”
王秋菊像是听到了笑话,口吻刻薄:“别没两年一大家子全让她克死了!”
顾喜妹气得脸通红:“你别胡说八道,我们福宝才不会!”
“呵呵,她就是个扫把星!”王秋菊冷笑连连,双手抱胸,“反正我牛家再和她没有任何瓜葛,克谁都不许克到我家头上。”
刘桂芝没理她,反倒是转头对身后说:“里正,你也听到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里正不知何时被请了来。
里正点点头,环顾一周大声说:“不仅仅我是证人,今天在场的大家伙也都听到了,以后福宝就是赵家的闺女,和牛家再也没了关系。”
周围人都跟着点头作证。
“愣着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刘桂芝瞪了眼顾喜妹和赵满仓。
顾喜妹和赵满仓闻言大喜过望,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福宝就往家跑,那架势,活像慢了一步闺女就会被人抢走似的。
王秋菊翻白眼:“一个扫把星他们还当成宝了,果然是命里绝后的!”
抱起脚边的牛铁蛋,她洋洋得意:“我就不一样了,命里是有男娃的,你们都说是那个小贱人给我带来的铁蛋,那你们倒是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她能不能让赵家那十年的老母鸡生蛋,哈哈哈哈——”
周围人也都当个笑话。
毕竟赵家老大两口子十年都没生出孩子,领养福宝就是认了命,怎么可能还会再生出孩子。
那比老母猪上树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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