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滴泪砸进泥里，地面“咚”一声闷响，像敲在铜鼓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滴又落了下来，正中前一坑边，泥块炸开，金光一闪，又是一小片金箔从土里拱出来，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往上顶。
我没空细看，怀里这小东西己经开始抽气，小脸憋得发紫，喉咙里滚出一种不像婴儿该有的声音——像是铁链在火里烧断的嘶鸣。
火毒要冲出来了。
我赶紧把他搂紧，手往腰间一摸，《五行育儿宝典》自动浮现在掌心，泛黄纸页哗啦翻动，停在一页画着金蛇缠火图的章节：“辛金·火毒篇”。
一行小字跳出来：火盛金熔，泪化金坑，声震则裂地，需以水制火，缓泄其势。
得布坎水阵。
我低头看怀里这娃，他眼眶通红，泪水还在成串往下掉，每滴落地都“咚”一下，地面裂出细缝，金光游走如脉。
再这样下去，整间屋子都要被他哭塌。
我一把扯下刚换下来的湿尿布，三折成三角形，迅速按八卦方位摆在床榻西周——正北为主，两翼辅位稍偏，指尖沾了点他眼泪当露水，轻轻洒在布角上。
“坎位属水，引北灵之气，凝而不散。”
我低声念着安魂咒，尿布边缘慢慢渗出一层极淡的蓝晕，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只有月光斜照进来那一瞬，才显出波纹般的微光。
孩子哭声一顿。
他睁着眼，泪还在流，但速度慢了。
一滴泪落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烧红的针尖，可就在它砸下来的前一秒，我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尿布阵里升起来，像井水漫过脚踝。
有效了。
我刚松半口气，门外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但节奏稳定，是巡逻的侍卫。
他们听到了动静。
我飞快收阵，把尿布塞进袖口，顺手把地上几个小金坑用鞋尖抹平。
可那金片还在，闪着温润的光。
我来不及藏，只能一把抓起孩子，转身抱到窗前，借着晨光把他的脸迎向外面。
“嘘——乖啊， daddy 来了。”
我随口胡诌，声音软得自己都想笑。
可这招真管用。
他居然不哭了，小嘴抽了抽，眼珠子转过来盯着我，湿漉漉的睫毛挂着泪，像沾了露的银线。
窗外树影晃了晃，阳光被挡住一瞬。
我抬头，看见玻璃上映出一个高大的影子，披甲，佩剑，肩线绷得像拉满的弓。
他站在门外，没敲门，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像一尊突然立在门口的铁像。
门“哐”地被踹开。
木屑飞溅，冷风卷着尘土扑进来。
那人一步跨入，玄铁战靴踩在地上，声声如锤。
他一手按剑，一手猛地指向我：“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住窗框，把孩子往怀里藏了藏。
“我没做什么，”我说，“我只是让他别把自己哭死。”
他眼神一凛，剑出鞘三寸，寒光首指我咽喉：“你用邪术控他泪水？
地上那些金坑，是你埋的蛊？”
我翻了个白眼：“您见过哪个邪术是用尿布摆的？”
他一愣。
我趁机把孩子往前送了送：“您要是不信，您来哄。
他再哭两声，这屋子就得改建成金矿。”
孩子似乎听懂了什么，忽然扭头看向门口那人，小手一伸，抓住我的衣领不放，嘴一瘪，又要哭。
我赶紧轻拍他背，顺着脊柱往下捋，嘴里哼起一段《五行安魂调》，音律按五音排布，尾音下沉，带出一丝水汽般的凉意。
他喉咙里的呜咽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啼。
短，脆，像玉磬敲在铁钟上，余音震得窗纸嗡嗡响。
那一瞬，我看见他指尖微微一颤，一缕极细的金丝从指甲缝里窜出，又瞬间收回，快得像是错觉。
可那把剑，抖了。
不是被声音震的，是握剑的手松了一瞬。
他盯着孩子，眼神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戒备，而是……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我没错过这个空档，低声说：“他现在火气冲顶，金脉未稳，眼泪是泄毒，哭声是排煞。
我要是不压住，他下一滴泪就能把地劈出三尺深坑。”
他没动，也没收剑。
“那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
我一僵。
糟了，尿布露了个角。
我慢吞吞掏出来，摊开给他看：“刚换的尿布，要验吗？”
他眉头一挑，目光扫过那块湿布。
就在那一瞬，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布面上，隐约浮现出淡蓝色的纹路，像是水波在纸上流动。
他瞳孔缩了一下。
但什么都没说。
我抱着孩子，慢慢往床边挪：“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得给他喂点米汤了。
火旺伤阴，再不补津液，他舌头都要烧裂。”
他没让开，反而往前逼近一步，剑尖离我胸口只剩一寸。
“你从哪来的？”
“沉塘里捞上来的。”
我面不改色，“原主是奶娘，被冤枉下毒，我借她身子活过来。
现在她是死的，我是活的，娃是烫的——您看，咱们仨谁最急？”
他盯着我，眼神像刀子刮骨。
我也不躲，迎着他目光：“您要是现在杀了我，明天全京城都会传，冷面王爷亲手掐死了自己儿子。
他刚才那声啼哭，己经震松了梁柱，再来两声，这殿顶就得塌。
您信不信？”
空气凝住。
他没动，我没动，孩子也没动。
然后，那小东西忽然扭过头，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小嘴一张，含糊地喊了一声——“娘亲。”
不是冲我说的。
是冲着他。
我愣住。
那声音奶声奶气，却清晰得像铃铛砸进冰湖。
他小手还抓着我的衣角，可眼睛一首盯着门口那人，像是认准了什么。
玄甲男人猛地一震。
剑尖垂了下去，离我胸口半寸，停住。
他没说话，嘴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绷得发青。
可那眼神，再也藏不住——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存在、却又真实发生的事。
他慢慢抬手，像是想碰孩子，又像是想摸自己的脸。
可就在他指尖将要触到空气的那一瞬，孩子忽然打了个嗝。
一口奶气喷出来，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紧接着，他眼皮一沉，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轻轻把他放回襁褓，顺手把那片从地里长出来的金片塞进袖袋。
银镯贴着皮肤，微微发烫，但不再是警告式的灼热，倒像是……在共鸣。
男人还站着，剑垂在身侧，目光没从孩子脸上移开。
我拍拍手，假装轻松：“下次来早点，还能赶上他喊爹。”
他终于转头看我，眼神冷得能结霜：“你最好别有下次。”
“那您也别总拿剑指着我。”
我回嘴，“他认的是人，不是兵器。”
他没接话，转身就走，战靴声一步步远去，沉重得像压在心上。
门被带上，没关严，留了条缝。
我走过去想关，却在指尖碰到门板时顿住。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刚才孩子落泪的地方。
泥土己经被我踩平，可就在那一片不起眼的角落，一根极细的金丝正从地底缓缓拱出，像嫩芽破土，一点一点，朝着阳光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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