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耳的蜂鸣,像一把冰锥扎进都海晞的耳膜,让她因愤怒而灼热的血液瞬间冷却。
主屏幕上疯狂滚动的红色错误代码,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前一秒她还沉浸在与梁安屿针锋相对的怒火中,下一秒,现实就给了她一记沉重的闷棍——不是模拟,不是推演,是她构想核心所依赖的演示程序,真的崩了。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系统崩溃。”
梁安屿那句冰冷精准的判词,言犹在耳,此刻却像淬了毒的嘲讽。
她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刚才争辩时所有的锐气仿佛都被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眩晕。
她甚至不敢去看梁安屿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一种“看吧,我早说过”的、令人难堪的胜利。
会议室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的骚动。
各部门主管面面相觑,低声交头接耳,目光在她和一片猩红的屏幕之间来回扫视,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怀疑、焦虑,甚至是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就在这混乱的边缘——“够了。”
一道不高,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徐君和放下了那只一首在他指尖旋转的鎏金钢笔。
笔身落在实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先是落在都海晞身上,沉稳,不见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海晞,”他开口,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只是平静地陈述,“看来你的‘幻蝶’,脾气不太好啊。”
都海晞心头一紧,唇色有些发白:“徐总,我……”徐君和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梁安屿,眼神锐利如鹰。
“安屿,”他语调不变,却字字千金,“我记得,‘天眼’项目第一次全系统联调,核心处理单元连续宕机七十二小时。
当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这个问题抛得猝不及防。
梁安屿敲击键盘试图定位问题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对上了徐君和的目光。
镜片后的眼神波动了一瞬,显然没料到老板会在此刻提起陈年旧事。
徐君和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里:“你说,‘问题越早暴露,代价越小,解决后的系统越稳固。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现在,距离向‘启明’交付,还有整整六十八个小时。”
他转过身,光影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语气陡然变得斩钉截铁,“这比我们当年面对的时间,宽裕得多。”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都海晞和梁安屿,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信任和压迫感。
“我要的不是追责,不是互相指责谁的方案是童话,谁的代码是废纸。”
他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两人,“我要的,是看到我们‘首形’最锋利的两把剑,如何在这个烂摊子上,给我劈出一条谁都不敢想的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戈铁马般的回响,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海晞,你的构想是灵魂,不能丢。
安屿,你的技术是骨架,不能软。”
徐君和最终拍板,一锤定音,“从现在起,成立临时核心组,由你们两人全权负责,资源权限全部开放。
我不管过程,只要结果。”
他顿了顿,看向都海晞,眼神深邃:“海晞,证明你的‘幻蝶’不是意外,是奇迹的时候,到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拿起桌上的钢笔,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留下满室沉寂,和一个压在都海晞与梁安屿肩上、沉重却也将他们死死绑在一起的担子。
都海晞站在原地,徐君和的话像一剂强心针,驱散了片刻的慌乱,却也带来了更巨大的压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那个依旧坐在角落、面色沉凝的男人。
梁安屿也正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会议室里的人己散去大半,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刺耳的警报余韵。
都海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率先走向那张巨大的会议长桌。
她将平板电脑“啪”地一声放在桌子的另一端,与他的笔记本电脑遥遥相对,仿佛划下了一道无形的三八线。
“梁总监,”她开口,声音己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脆,却裹着一层薄冰,“徐总的话您也听到了。
时间宝贵,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劈路’了?”
梁安屿没有立刻回应。
他慢条斯理地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才抬眼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引发系统崩溃的预言家不是他。
“当然。”
他起身,走到长桌的另一端,在她对面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从容,“在开始之前,我需要都总监提供‘幻蝶’程序的全部底层架构和核心算法日志。”
都海晞眉梢微挑:“全部?
梁总监,这涉及到我们策划部的核心创意机密。”
“机密?”
梁安屿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一个会导致系统全面崩溃的‘机密’,我认为其保密等级应该适当下调。
还是说,都总监希望我像拆解一团纠缠的毛线球一样,在几十万行无关代码里,去定位那个您亲手埋下的‘惊喜’?”
他的用词礼貌,语调平稳,但每个字都像细小的冰针,精准地扎向她最心虚的地方。
“亲手埋下的惊喜”——他认定这是她的过错。
都海晞指尖收紧,脸上却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职业假笑:“梁总监对自己‘拆解毛线球’的能力这么没有信心吗?
我还以为,对于您这样的技术大拿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将“技术大拿”西个字咬得微微重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讽。
梁安屿推了推眼镜,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我的信心建立在准确的数据和清晰的逻辑之上。
而不是像某些创意一样,建立在空中楼阁和……运气之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都总监坚持要保留‘惊喜’,我也可以尝试。
只是效率无法保证,毕竟——”他抬眼,目光与她相撞,“我们只剩下六十七小时五十八分了。
浪费在无谓的猜谜游戏上,似乎不太符合‘劈路’的精神。”
他在用徐君和的话压她,用时间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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