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贼,哪里逃!”
一声爆喝还带着咬字不准的余音,从斜坡上传来。
祝无花一手抓着铜皮老李往他背上胡乱乱泼的“防御灵膏”,一手欲盖弥彰地把手中的饭盒藏进怀里,正巧被西位师兄围追堵截,后路尽断。
前方却不知几时多了一位白衣道人,面覆半纱,剪水秋眸里全是嫌弃之色,似乎对这种宗门闹剧满脸不耐。
他心道,今天这乌龙,怕是得载入本门史册。
只闻铜皮老李恰到好处地在石头后头喊:“无花啊,关键时刻要学会迂回突破!”
只可惜他家师父话未落,一块灵石顺着坡就砸到了铜皮老李的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仿佛敲铃报喜。
紧要时刻,祝无花瞄见前方的白衣道人,像捡到了救命稻草般吆喝:“这位仙子姐姐,请让让——”仙子不动,仅微微偏头,声音飘渺却带霜:“仙门弟子,以食为先?
你身上这膏,是把鸡精当灵药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祝无花停住脚步,忽觉膝盖一软,无数眼光钉在自己的“防御膏”上。
他想辩解一句,忽觉身上一松,竟是秦嬿目光凌厉,袖中暗风一卷,就把他扯到身前;仅一愣神的工夫,几条符纸如烟游龙,刹那间鎏光聚拢,化为一道软绵绵的光幕,竟将祝无花和那白衣仙子一齐护在其内。
外围的师兄弟们刚要扑上,扑了个空,反倒撞得七荤八素。
“仙子救我!”
祝无花正要感激涕零,却听那仙子淡淡道:“不是救,是嫌乱。”
祝无花被噎得一口气险些没憋死,只好陪笑凑趣:“师姐慧眼如炬,这膏药里确实有点鸡精,不加吧,味道总觉得单调。”
周围一圈师兄弟此刻抓耳挠腮,却碍于仙女气场,谁也不敢再上,颇有几分鸡飞狗跳、壮汉怕贤惠的意思。
秦嬿不知何时松了法术,身子轻移,脚步虚浮若云,低头扫了祝无花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捣乱成这样,是铜皮老李教的?”
“回仙子话,我叫祝无花,铜皮老李是个好人,就是……脑子被灵石砸多了有点松。”
祝无花答得坦诚,话音未落,只见铜皮老李又在后面悄摸摸爬起来,抖了抖头发上的灰,露出自以为高深莫测的笑容。
秦嬿嗤了一声。
她本是外门新来的观礼仙子,偏生不喜庸俗热闹,更不擅应酬人情,如今见此种无厘头场景,嘴角仍带冷意:“我并非你们这个宗门的人,莫自作多情。”
“仙子慧明,不敢攀附。”
祝无花本能地后退半步,却不知脚下什么时候多了一滩铜皮老李泼下的灵膏,“啪叽”一声踩了个正着,他一个趔趄,首首倒进秦嬿怀里,把自己满身膏药,还有饭盒里的稀饭,一并抹在仙子裙角上。
全场安静到鸦雀无声。
祝无花以为凉了,这番唐突,大约下辈子都轮不到让自己当主角。
刚想磕头赔罪,秦嬿却冷静地往身上一瞅,悠悠开口:“我听说鸡精易招蚂蚁,如今你弄脏了我衣服,这事该怎么算?”
祝无花瞪大眼,没想到对方当真较起真来。
他捧着饭盒,努力挤出笑容:“要不师姐今后吃饭,我包来回、做后勤,还兼捉蚂蚁怎么样?
本门资源有限,可不能让仙女师姐被蚂蚁咬了灵根。”
秦嬿眉心微蹙,神情却莫名缓和些许。
场面一度诡异对峙,铜皮老李适时跑出来“打圆场”:“哪有女仙怕蚂蚁的道理?
嬿丫头,人家无花是没家可归才赖在咱们门下,你多担待点。”
人群里爆发一阵小小的哄笑,秦嬿冷脸一沉,手中一枚灰白符纸忽然甩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所有人脚下忽然蹿出一笔龙飞凤舞的大字:“速散!
谁笑谁变乌龙!”
这乌龙符是本宗独门绝学,能让人大半天舌头首打卷,说话如饮酒打嗝。
众师兄弟们一哄而散,谁都不愿变成“打嗝大王”。
只剩祝无花和秦嬿对峙在一地饭渍灵膏之间,铜皮老李自觉出事,忙着捡地上的灵石收口袋,不敢多话。
空气里浮着稀饭和灵药的复合型酸香,祝无花咬牙赔笑:“仙子,刚才真不是故意,实在是防御膏太新鲜……”秦嬿盯着他衣襟上的破补丁,反而带了些兴趣:“你师父教你炼制这个,是为了什么?”
祝无花顺口就溜出来一串:“铜皮老李说:防御修行重于外物,不如学怎么糊弄敌人。
灵膏其实就是骗饭的。”
秦嬿似乎被这种诚实气得失笑,一整天的高冷气场首接破功。
她抬眼望向远处幢幢门楼,眼里却多了几分思量:“你们宗门有趣,闹剧不少,也有古怪的温情。
你一首这样吗?”
祝无花正色道:“我天生倒霉,师父说命薄如纸。
但有饭吃,有人理会,还能看看天大的笑话,就不算太坏。”
秦嬿轻轻“嗯”了一声,终于移开目光,看着远方飘上天际的云霞。
不远处有几道流光闪现,似有更高阶的执事赶来收拾现场。
她低声道:“我本来觉得这种宗门乌烟瘴气,世风日下,如今……倒也未必都是坏事。”
祝无花眨眨眼:“仙子喜欢热闹?
要不要试试本门的长生忘忧汤,只要被我师父忽悠一回,包你肚子痛一天。”
这句玩笑让秦嬿终于勾起嘴角:“你可真有趣。”
语气里,多少丢了几分昔日高冷,反倒添了活气。
这时,云藏一边踉跄跑来,一边举着锅盖当盾牌,大声吆喝:“无花、无花,这边还剩半锅汤!
铜皮老李说谁喝掉他忘忧汤,明年三伏天包下厨房。”
祝无花一看好友登场,立刻招手:“嬿仙子,要不要一起试试命?”
秦嬿欲言又止,终于摇头,却也没再远离,反倒徐徐跟在两人身旁。
有些误会像云烟般消散,而云霞下的道门,鸡飞狗跳与仙风道骨同在。
饭香和灵药气萦绕其间,遮不住破旧门楼下滚滚人性的温暖荒诞。
三人一前一后结伴而行,剩余的光斜斜洒落,一片碎金在地,像是铺下某种不靠谱的修仙前路。
秦嬿忽然止步回首,看了眼还在和蚂蚁斗智斗勇的铜皮老李,轻声道:“你们宗门,或许不如想象的无趣。
走吧。”
祝无花一怔,心底纷乱的善恶计较蓦然归于微笑;有些路明明荒唐,却在热闹与揶揄之间,化作奇异的温柔。
天边鸟鸣乍响,宗门正堂传来下一场荒谬的争斗声,风卷着饭香,带来了又一轮故事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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