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烛火渐弱，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吕承送走最后一个族人，独自坐在牌位前，指尖摩挲着那只装着方天画戟图谱的木盒。
盒面的红漆早己斑驳，边角被几代人的手磨得光滑，仿佛能从中触到先人们残存的温度。
三爷爷吕仲说动了大半老人，剩下几个固执的，也被吕承那句“留此十年必亡”堵得哑口无言。
迁徙的事算是定了，但往哪走，还悬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昨夜他只笼统说了句“往北去雁门关”，实则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安抚众人的权宜之计——模拟器没给过北方的推演，他不敢拿全族性命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模拟器。”
吕承在心里默念。
果然，那行淡金色的字迹应声浮现：家族传承模拟器待机中，可进行方向推演（消耗少量精神力）。
他松了口气。
昨夜解锁的“资源探查”功能还亮着，显示周边十里内有三处水源、七丛可食用的野山菌，以及那只还在乱石坡徘徊的黑熊。
这功能虽简单，却让他对模拟器多了几分信赖。
“开始推演迁徙方向。”
吕承集中精神，在意识里列出三个最现实的选项，“第一，西去凉州；第二，东往河北；第三，南下河东。”
推演准备中……检测到宿主精神力稳定，消耗10%精神力，开始多线推演。
淡金色的字迹如流水般铺开，眼前仿佛出现了三条岔路，每条路上都浮动着模糊的人影。
推演一：西去凉州启程三月后，行至武威郡边界。
遭遇突厥小股骑兵劫掠，族中粮食、财物被洗劫一空。
突厥人见族中女子，欲强行掳走。
吕承率青壮反抗，斩杀3名突厥兵，自身受箭伤。
混战中，5名老弱被马蹄踏死，8名女子被掳，吕武为护孩童，左臂被砍断。
剩余族人不敢再向西行，折向西南，最终流落到西域楼兰国，靠打铁、放牧维生。
十年后，族人仅余10人，多与当地人通婚，吕布血脉稀释。
评级：C。
评语：避祸而不避险，苟延残喘。
吕承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推演里的画面刺得他眼睛生疼——吕武抱着流血的断臂嘶吼，被掳走的族姑跪在地上哭求，而他自己中箭倒地时，看到突厥人正用长矛挑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孩取乐。
凉州不能去。
他早听说突厥人近年常越境劫掠，只是没想到竟凶悍至此。
族里本就缺兵少将，遇上骑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推演二：东往河北启程一月后，进入冀州地界。
当地仍有窦建德残部盘踞，见族人中有青壮，以“抗唐”为名强行征兵。
吕承不愿依附乱军，试图绕行，被残部追上。
双方激战，吕岩战死，4名青壮被俘。
为保老弱，吕承被迫交出半数粮食，让吕武等5人编入残部，方得放行。
五年后，窦建德残部被唐军剿灭，吕武等5人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剩余族人在沧州定居，靠租种地主土地为生，十年间人口增至42人，但多为佃户，朝不保夕。
评级：B。
评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虽存而无立锥之地。
这个结果稍好，却更让吕承心冷。
窦建德败亡虽久，河北地界的乱局却没平息，残部、盗匪层出不穷。
让青壮去当炮灰，就算能活下来，也成了任人驱使的棋子，这和灭族有什么两样？
吕岩是族里最勇猛的猎手，推演里他战死的画面，像块石头压在吕承胸口。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精神力消耗让头有些昏沉，但目光仍死死盯着最后一条推演。
推演三：南下河东启程半月后，进入绛州地界。
此时唐室己稳，官府在河东推行轻徭薄赋，设“流民安置点”。
吕承以“吕布后人，愿为朝廷耕种、守边”为由，向当地县令报备，获赠耕地20亩、种子5石。
族中青壮协助官府清剿附近山匪，获赏白银30两、铁器10件，吕武因斩杀匪首，被编入县尉麾下当差。
三年后，贞观新政开启，河东水利兴修，族人开垦荒地至百亩，新建茅屋15间，人口增至76人，吸纳流民中的铁匠、农夫各2户。
十年后，吕家成为当地小有声望的耕读之家，方天画戟图谱被重新誊抄，传于族中子弟。
评级：A。
评语：顺势而为，借力而兴，吕氏有望复起。
淡金色的字迹仿佛带着暖意，吕承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开。
推演里的景象与前两条截然不同：平整的田地里，族人们挥着锄头耕种，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吕武穿着县尉的差服，腰挎长刀，正指挥着民夫修补河堤；三爷爷坐在晒谷场上，给孙辈们讲着吕布当年的故事，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最让他心头一颤的，是那行“贞观新政”。
他虽隐居深山，却也听过山下传来的消息——去年长安城里换了新皇，听说这位新皇励精图治，减免赋税，百姓日子渐有起色。
若真能赶上这股新政的东风，族人或许真能在河东扎下根来。
“河东……”吕承低声念着，目光投向南方。
那里是并州通往长安的要道，虽离战乱的核心远些，却能搭上官府的线。
模拟器给的评级从D到A，这条路显然是最优解。
推演结束。
宿主可选择是否锁定方向，锁定后将获得对应路线的风险预警。
“锁定南下河东。”
吕承毫不犹豫。
方向锁定：南下河东。
风险预警生成中……预警1：行至霍山时，将遇数百流民，其中混杂恶匪；预警2：绛州地界有小规模瘟疫残留，需备草药；预警3：当地豪强可能觊觎族中女子，需提前与官府打好关系。
附加的预警让吕承心头一凛，看来南下也并非坦途。
但比起西去的劫掠、东往的征兵，这些风险至少有应对的余地。
他正思索着，模拟器突然又弹出一行字：提示：霍山流民中，有12名青壮曾为隋军士兵，精通队列、箭术，若能收拢，可大幅提升家族护卫能力。
吕承眼睛一亮。
族里青壮本就只有16人，若能再添12个懂军事的，遇上麻烦也能多几分底气。
只是……流民为何会有前隋士兵？
他们又凭什么愿意跟着自己这个逃难的小族走？
“先走着看。”
他起身推开祠堂门，晨光顺着门缝涌进来，照亮了地上的尘埃。
当务之急，是把迁徙的物资清点清楚。
他刚走到院中，就见吕武背着一捆柴从外面进来，左臂上缠着布条——昨夜为了赶在黑熊回来前取回猎物，这小子又折返回乱石坡，被碎石划了道口子。
“叔，你咋一夜没睡？”
吕武放下柴捆，看到吕承眼底的红血丝，不由咋舌，“三爷爷让我问你，今天是不是就开始收拾东西？”
“嗯，”吕承点头，“你去把族里的存粮、银钱、兵器都清点清楚，列个单子给我。
另外，让吕岩他们去砍些粗木，做几辆木推车，老弱妇孺得靠车拉着走。”
“好嘞！”
吕武答应着就要跑，又被吕承叫住。
“等等，”吕承看着他胳膊上的布条，“伤口处理过了？”
“婶子给敷了草药，不碍事。”
吕武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叔，咱真要往南走？
我听货郎说，河东那边有好多官差，会不会抓咱们当壮丁？”
“官府也分好坏。”
吕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去河东，就是要找个好官府依附。
你想想，要是能让你像县尉那样，穿着官服带刀巡逻，不比在山里打野猪强？”
吕武眼睛瞪得溜圆：“真能那样？”
“只要好好干，就有可能。”
吕承笑了笑。
推演里吕武能在县尉麾下当差，说明这孩子确实有这潜力。
吕武兴冲冲地跑了，吕承则去找三爷爷商议具体行程。
老人们的茅屋前，几个妇人正蹲在地上缝补破旧的衣物，见了他都纷纷起身，眼神里带着忐忑和依赖。
“承娃，”吕仲坐在门槛上，手里编着竹筐，“东西好收拾，就是这老的老、小的小，一天能走多少路？”
“三爷爷放心，”吕承蹲在他面前，“我算过了，从这儿到绛州，大概三百里路。
咱们走慢点，一天走二十里，半个月总能到。
木推车能载东西，也能让老人孩子歇脚。
粮食我多备些，路上再让猎户们打些野物，饿不着。”
他顿了顿，又道：“我还打算带些菜籽和稻种，到了地方就能种。
还有那本方天画戟图谱，也得带着。”
吕仲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你想让后人学这个？”
“不一定学武，”吕承摇头，“但不能忘了祖宗是谁。
等安稳下来，让识字的族人把图谱补全，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吕仲叹了口气，把编了一半的竹筐放下：“你爹当年就说你心思细，果然没看错。
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们走一趟。”
正说着，吕武拿着个布包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把包往地上一倒，哗啦一声滚出一堆东西——几个陶罐、一串铜钱、十几支箭，还有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叔，清点完了！”
吕武拿起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粮食一共二百石，都在窖里藏着，够吃俩月。
白银五十两，铜钱三百多个。
兵器有十二把刀、五张弓、三十支箭，还有三副破旧的甲胄。
对了，还有这包草药，是去年采的，治风寒咳嗽的。”
吕承看着这些家当，心里沉甸甸的。
二百石粮食看着多，可三十多口人赶路，消耗得快，还得留点到了地方播种。
五十两白银更是不经花，租房、买工具、打通关节，处处都要钱。
“把甲胄拆了，”吕承沉吟道，“铁片还能用，让铁匠出身的三叔公打些锄头镰刀。
草药再多采些，特别是治外伤和瘟疫的。”
“瘟疫？”
吕武吓了一跳，“叔，你咋知道有瘟疫？”
吕承含糊道：“听货郎说的，防着点总是好的。”
他没提模拟器的预警，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安排妥帖，族人们立刻行动起来。
青壮们上山砍木做车，妇人们收拾衣物粮食，老人们则把积攒的家当小心翼翼地打包。
孩子们不懂迁徙的沉重，只觉得新鲜，围着忙碌的大人跑来跑去。
吕承站在谷口，望着忙碌的族人，心里稍稍安定。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西边的山口，突然皱起了眉头。
那里的草木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还散落着几枚不属于他们族里的马蹄铁。
昨夜黑熊咆哮了半宿，按理说不会有外人敢靠近。
可这马蹄铁……是新的，边缘还闪着寒光。
是谁来过？
他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山口，蹲下身仔细查看。
马蹄印很深，显然是负重而行，而且不止一匹马。
更让他不安的是，蹄印指向的方向，正是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
难道是山外的盗匪？
还是……官府的人？
吕承站起身，望着山口外茫茫的林海，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模拟器只预警了流民和瘟疫，没说会遇上骑兵。
这突然出现的马蹄印，会是南下路上的第一个变数吗？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忙碌的族人，深吸一口气。
不管来的是谁，这趟路，他们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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