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城外的风裹着沙砾,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
林野蹲在临时搭起的土坡瞭望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串钥匙,金属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底下的弟兄们正七手八脚地加固防线,夯土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混着战马打响鼻的嘶鸣,织成一张粗粝的乱世网。
林野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灰线——那是清军的先锋骑兵,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正不紧不慢地游弋。
"闯王,喝口热的。
"一只粗陶碗递到面前,冒着白气的米汤里飘着几粒米糠。
林野回头,见是刚才跪地报信的那个汉子,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看着凶,眼神却透着实诚。
"你叫啥?
"林野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心里踏实了点。
"回闯王,小的叫王二疤,您忘了?
上次打保定府,您给小的缝的伤口。
"汉子挠挠头,嘿嘿笑起来,露出两排黄牙。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
他哪记得什么保定府,更别说给人缝伤口了。
但他不能露怯,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喝了口米汤。
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却压不住越来越重的心慌。
历史上李自成这支队伍,说白了就是乌合之众。
军纪全靠主将威望,装备更是五花八门——他刚才扫了一眼,有拿锄头的,有扛着断矛的,甚至还有个半大孩子,手里攥着块磨尖了的石头。
就这架势,对上以骑射闻名的清军,跟送菜没两样。
"王二疤,"林野放下碗,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你去把附近十里内的地形摸清楚,哪有河沟,哪有林子,哪块是烂泥地,都给我画下来。
越细越好。
"王二疤愣了愣:"闯王,画那玩意儿干啥?
清军骑射厉害,咱首接列阵跟他们拼了就是!
""拼?
"林野差点被这话呛着,"你知道对面有多少人?
马有多快?
咱这点人,够人塞牙缝不?
"他这话够糙,但王二疤却没生气,反而挠着头琢磨起来:"好像……是这么个理。
那小的这就去!
"看着王二疤领命跑远的背影,林野松了口气。
还好,这汉子虽然看着鲁莽,倒不蠢。
他重新看向远处的清军,脑子里飞速转动——上辈子送外卖时,最怕的就是抄近路遇到死胡同,或是碰上堵车堵得水泄不通的路段。
那时候他总结出个规律:想不超时,就得把路线摸透,哪能躲,哪能绕,哪能借着巷子口的遮挡突然窜出来,全得门儿清。
现在这局面,不就跟送一单十万火急的超时单一样吗?
"闯王,牛先生求见。
"一个小兵在坡下喊道。
林野皱了皱眉。
牛金星这时候来干啥?
他下了土坡,见牛金星正站在粮草堆旁,手里拿着个账本,脸上堆着笑:"闯王,刚点了点粮草,够弟兄们吃三天的。
就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难色,"弓箭不多了,也就剩百十来支,怕是不够应付硬仗。
"林野心里一沉。
他知道李自成的队伍向来缺装备,但没想到缺到这份上。
百十来支箭,射出去跟泼水似的,连清军的皮都擦不破。
"之前缴获的弓箭呢?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原来的李自成。
牛金星叹了口气:"昌平城里的明军穷得叮当响,库房里就剩这点家当。
要不……咱还是按原计划,连夜奔袭北京?
城里的府库充盈,到时候啥都有了。
"又来了。
林野心里冷笑。
这牛金星是铁了心要催着自己往火坑里跳。
历史上就是因为急着进北京,才让军队彻底散了架。
"我说了,休整。
"林野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粮草堆,忽然发现不对劲。
这些麻袋看着鼓鼓囊囊,可刚才王二疤路过时不小心碰掉一个,滚出来的不是小米,而是半袋子沙土。
"这是咋回事?
"林野指着那个破口的麻袋,声音陡然变厉。
牛金星脸色微变,随即又换上笑容:"闯王您有所不知,这是弟兄们怕粮草受潮,特意在底下垫了层沙土防潮。
""哦?
"林野走上前,一脚踹在旁边一个麻袋上。
"哗啦"一声,麻袋裂开个大口子,里面照样滚出沙土,混着几粒零星的谷粒。
周围的士兵都看了过来,眼神里渐渐浮起不安。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穿越前送外卖,最恨的就是商家缺斤少两,没想到到了明末,连自己人都敢在粮草上动手脚。
这要是真跟清军打起来,弟兄们饿着肚子,拿什么拼?
"牛先生,"林野缓缓转过身,死死盯着牛金星,"你给我解释解释,这防潮的沙土,咋把粮食全给防没了?
"牛金星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这……这可能是底下人办事不仔细,小的这就去查!
""不用查了。
"林野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从现在起,粮草归王二疤管。
你,去清点弓箭,少一支,我唯你是问。
"他刻意加重了"唯你是问"西个字,看着牛金星的脸色从白转青,心里清楚,这第一回合,自己算是顶住了。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就在这时,王二疤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拿着块炭,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闯王,您看!
西边三里地有片烂泥塘,骑兵过不去;东边是片树林,能藏人;北边有条干河沟,最深的地方能没过马腿!
"林野低头一看,眼睛突然亮了。
这图虽然糙,但他看着格外亲切——就像他以前送外卖时,在手机上标出来的那些小巷子、死胡同、可以临时停车的角落。
"好小子!
"林野拍了拍王二疤的肩膀,脑子里瞬间有了主意,"你带五十个弟兄,去东边树林里埋伏,多带柴草,听我号令放火。
""剩下的人,跟我去北边河沟!
"林野站起身,拔出腰间的长刀,指向远处的清军,"咱今天不跟他们拼力气,跟他们玩把绕路的!
"弟兄们虽然不知道闯王说的"绕路"是啥意思,但看他眼神里的劲,都跟着喊起来:"听闯王的!
"林野提着刀,走在队伍最前面,腰间的钥匙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不知道这把钥匙到底有啥用,但此刻握着它,就像握着上辈子那辆电动车的车钥匙,心里莫名多了点底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牛金星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又浮现出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哨子,正轻轻摩挲着。
林野心里一紧。
这仗,怕是比他想的还要凶险。
风越来越大,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远处的清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加快速度,马蹄声像闷雷一样滚过来。
林野深吸一口气,举起长刀:"弟兄们,跟我来!
让他们见识见识,咱闯军的近路!
"他带着人冲向北边的干河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历史偏得有多离谱,今天这单,他必须"送"成了。
但他没看到,王二疤在跟着跑的时候,偷偷往怀里塞了个东西,那东西的形状,像极了他腰间的那把外卖箱钥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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