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太多了?”
琉克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弹簧在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又摸出一个烂苹果,这次是青黑色的,表皮皱缩,散发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腐气味。
他啃得汁液横流,猩红的眼珠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在观察实验室里一只行为异常的小白鼠。
“故意留下痕迹?
引他们过来?
哇哦,人类所谓的‘高智商游戏’就是比谁更蠢吗?”
他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刺耳,“你知不知道盯着你的可能是什么?
说不定下一秒,你的小脑袋就要开花了哦。”
我没理会他的噪音。
指尖在一次性手机的冰冷外壳上缓慢摩挲。
破绽。
宏富大厦的安保升级。
红漆。
时间点的精准。
对方在暗示什么?
暗示他们能接触到内部信息,甚至可能在张宏富死前就监控了他?
或者,只是在虚张声势,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试图扰乱我?
“表演很精彩。”
——这句话更值得玩味。
不是“犯罪”,不是“屠杀”,是“表演”。
他把这当成一场秀。
一个需要观众,甚至需要……评论的秀。
他在欣赏。
而且,他自信能抓到我的尾巴。
心脏跳得沉稳有力,血液里奔涌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灼热的冷静。
对,就是这样。
棋手需要对弈,神明需要质疑者。
单方面的屠杀过于无趣,他的出现,让这场清洗变成了真正的……艺术。
但我需要确认。
确认他的能力边界,确认他背后的资源,确认他到底是孤狼,还是群猎犬的领头者。
我需要一个更复杂的饵。
一个能同时达成多个目的的饵。
鼠标光标在昏暗的房间里滑动,屏幕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新闻网页、社交媒体、匿名论坛……信息流如同肮脏的河水般淌过。
需要一个目标,一个能引发广泛共鸣,又能精确触碰到某个敏感节点的目标。
找到了。
钱辉。
某大型食品公司的首席质量官。
就在今天上午,一份内部检测报告被匿名泄露出来,显示其公司旗下畅销儿童奶粉生产线长期使用严重霉变的原料,内部知晓但压下了报告,继续上市销售。
舆论刚刚开始发酵,但己经被资本的力量迅速压制,热搜被撤,帖子被删,讨论被引导向“竞争对手抹黑”。
孩子们。
底线中的底线。
愤怒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利用。
完美的目标。
社会影响足够恶劣,法律再次缺席(至少目前看来如此),而且……这家公司的背后,盘根错节,牵扯极广。
动他,等于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马蜂窝里,往往藏着不止一只想要你命的黄蜂。
就他了。
我翻开死亡笔记。
微黄的纸页散发着寒意。
笔尖悬停。
钱辉。
死因:……需要一点戏剧性。
需要最大限度地展示“审判”的意味,也需要给那位观察者留下足够多的“破绽”去分析。
死因:于明日中午十二点整,在公司总部大楼前的广场上,当众饮用其公司生产的该批次奶粉冲调的奶液十公升后,用裁纸刀切开自身腹部。
死前需高声忏悔具体罪行,包括掩盖事实的时间、涉及批次及内部决策人员名单。
写下这些细节时,我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愉悦。
琉克停止了咀嚼,歪着他那颗巨大的头颅,似乎对我的“创意”产生了那么一丝兴趣。
“切腹?
还喝奶?
哇哦,有画面感了。”
他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觉得更恶心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变态一点。
有意思。”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五十分。
公司总部广场前人群熙攘,上班族们匆匆穿梭。
没人注意到一个穿着西装、面色灰败得像死人一样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不透明的银色保温桶,步履僵硬地走到广场中央的旗杆下。
他停下,动作机械地打开保温桶盖子,里面是满满一桶乳白色的液体。
十二点整。
他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猛地举起保温桶,对着嘴疯狂灌饮!
乳白色的奶液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下巴、脖子流淌,浸湿了昂贵的西装。
他喝得极其痛苦,身体剧烈抽搐,眼眶瞪得几乎裂开,却无法停止。
周围的人群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纷纷停下脚步,有人拿出手机拍摄。
“我有罪!”
他猛地放下空了的保温桶,声音嘶哑尖利,穿透广场的嘈杂,“去年十月!
批次TX-0782!
原料霉变率超标西十倍!
我知道!
我签的字!
总经理王德海指使!
质检部的刘……”他的忏悔清晰、具体,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日期都像是锤子砸在听众的耳膜上。
然后,在无数惊恐的目光和镜头下,他猛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把办公用的裁纸刀,扯开自己的衬衫,朝着自己臃肿的腹部,狠狠地切了下去!
鲜血和未消化完的奶液混合着喷涌而出。
尖叫声彻底撕裂了正午的天空。
视频和消息以病毒般的速度蔓延,任何力量都无法再压制。
滔天的民愤瞬间被点燃。
我的房间里,屏幕被各种角度的现场视频和疯狂刷新的评论填满。
角落里,琉克难得地没有啃苹果,只是看着屏幕,发出一种低沉的、像是漏风箱般的笑声。
我在等。
果然,不到十分钟。
那部一次性手机再次响起。
依旧没有号码。
我拿起,接通。
这一次,对方沉默的时间更短。
那个电子音响起,语速似乎快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名单上的第三个人,刘建明,是市食药监局副局长。”
他停顿了半秒,像是刻意留下这短暂的空隙让我消化。
“你动了太多人的奶酪了,审判者。”
“小心,被奶酪压死。”
电话挂断。
我慢慢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街道车水马龙,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
但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我写下的是内部名单上的名字,甚至知道名单上第三个人的身份。
他不是猜测。
他是确认。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痕迹。
饵,撒下去了。
鱼,不仅闻到了味儿,还露出了一点獠牙。
游戏,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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