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月被两个婆子押着往御膳房走的时候，天还没亮透。
她袖口里那把折叠菜刀贴着手腕，凉的一批，像一块退了休的老兵。
三日前主母说“皇叔遣人来验人”，她就知道自己得露一手了——不是为了讨好谁，是得让系统有活干，让她不那么无聊。
御膳房门口挂着青布帘，风一吹，油腥味混着柴火气扑面而来。
赵大娘正叉腰站在灶台前点名，见她来了，眉毛一挑：“你就是那个会做杏仁酪的？”
“是我。”
裴疏月低头应声，语气不卑不亢，“听说今日试菜，我主动请缨。”
赵大娘哼了一声：“主动？
你知不知道这顿午膳是要送进宫去的？
摄政王爷亲自点的‘六菜一汤’，出了岔子，我们脑袋全搬家都不够赔。”
“我知道。”
裴疏月抬眼笑了笑，“所以我才要亲手做。”
话音刚落，眼前食盒界面“啪”地弹开：任务发布：压制暴动辣味灵（时限：60息）奖励：洞察力+1她眼皮一跳。
还没见过这种任务——不是复刻菜，而是“压制”？
什么意思？
来不及多想，她便跟着赵大娘进了主灶间。
灶上摆着六道半成品，其中一道是辣椒炒肉，盛在青瓷碗里，红油晃荡，看着挺正常。
可她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碗里三个小人儿穿着红袍，头发炸成火焰状，在空中疯狂旋转，嘴里哇啦哇啦喊着：“要糊了！
要糊了！
快救我们！”
裴疏月愣住。
这是……集体PTSD？
她下意识抬头，鼻尖微动——空气里确实有一丝极淡的焦味，像是纸张烧到一半被掐灭的那种。
西北密报……被烤焦了？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这辣味灵，居然能感应现实灾情？
系统没告诉她还有这功能啊！
“你还愣着干什么！”
赵大娘一拍案板，“赶紧把这道辣椒炒肉 finishing一下！”
裴疏月：“……您刚是不是说了个英文词？”
话说古代人也会英语吗？
赵大娘脸一黑：“我说的是‘收尾’！
听不懂人话？”
“听得懂。”
裴疏月收回神，手速拉满。
她迅速从系统仓库调出昨晚奖励的冰镇梅子汤——本来是打算当下午茶喝的——掀盖就往辣椒炒肉上泼。
“你疯了吗！”
赵大娘尖叫，“那是摄政王的定例甜汤！”
可就在汤汁浇下的瞬间，那三个狂舞的辣味灵动作骤缓，像被按了暂停键，接着缩成一团，咕噜噜滚进汤底，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危机解除。
任务完成，洞察力+1裴疏月刚松口气，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桌上——一碗乳白色的羹汤被打翻了，汤汁顺着桌沿滴在地上，溅起几点油星。
完了。
她顺着视线抬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试菜厅门口。
玄色锦袍，银丝缠臂，腰间玉带刻着九道云纹，像在提醒全世界他有多强迫症。
萧九渊。
他盯着那滴落在地的羹汤，眼神冷得能结霜。
右手捏着一把银匙，指节发白。
“谁打翻的？”
他声音不高，但整个厨房瞬间安静得连锅盖都不敢响。
赵大娘腿都软了：“回、回王爷，是新来的婢女……一时失手……”萧九渊没看她，目光落在裴疏月脸上，停了两秒，又移向那碗被泼了梅子汤的辣椒炒肉。
“这道菜，为何混入甜汤？”
裴疏月深吸一口气，跪下行礼：“回王爷，此菜中辣味灵暴动，若不及时降温压制，恐引发全席味灵共振，届时宫宴菜肴尽数失味，反噬食用者情绪，轻则躁怒，重则呕血。”
她说得跟真的一样。
其实心里在飞速盘算三条撤退路线：一是掀锅制造烟雾弹，二是用菜刀割断梁上麻绳砸下干货筐，三是假装晕倒引人靠近后劫持赵大娘当人质。
但她不能跑。
跑了就没戏唱了。
萧九渊盯着她看了三秒，忽然冷笑：“味灵？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
话音未落，手中银匙“咔”地碎成两截。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赵大娘哆嗦着喊：“快！
重做全席！
立刻！
马上！”
几个厨娘手忙脚乱开始拆菜，有人差点把锅铲扔进井里。
裴疏月却没动。
她还跪着，但抬头首视萧九渊：“王爷，失饪不如失序。
现在拆菜重做，时间不够；不如让我主厨，半炷香内全部复原，且保证每一道菜的温度、摆盘、香气分毫不差。”
厨房里鸦雀无声。
赵大娘瞪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半炷香六菜一汤？
神仙也做不到！”
“好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不过我可不是神仙。”
裴疏月站起身，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纤细手腕，“我是能让神仙流口水的厨子。”
她走到灶台前，点燃炉火，油锅“噼啪”作响。
左手切葱花，右手颠勺，眼睛扫过每道菜的状态，脑子飞速计算顺序：先炸酥肉锁香，再炒辣椒控温，第三道蒸鱼计时三分钟，第西道炖汤加姜片去腥……她的动作快得像开了三倍速。
萧九渊站在门口没走，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手腕翻飞，偶尔皱眉，像是在数她切葱花的刀数。
赵大娘在旁边急得首搓围裙角，嘴里念叨：“完了完了，这丫头要闯大祸……可她怎么切葱都这么整齐？
一刀不多一刀不少……”裴疏月头也不抬：“赵大娘，劳烦帮我看着香炉，半炷香一到立刻喊停。”
“哦、哦！”
赵大娘愣了一下，“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在盯香？”
“您搓围裙的样子，像在捻香灰。”
裴疏月嘴角微扬，“而且您站的位置，正好能挡住别人看香炉的视线——您怕别人抢功吧？”
赵大娘一噎。
这时，萧九渊忽然开口：“你刚才说‘味灵暴动会反噬人心’，依据何在？”
裴疏月手一顿，锅铲在空中停了半秒。
她知道，这是试探。
她放下锅铲，转身从案上拿起一只空碗，指尖轻轻一划——召唤：甜味灵一只雪白小团子蹦出来，在碗口转了个圈，笑嘻嘻地比了个耶。
全场寂静。
赵大娘差点坐地上。
萧九渊瞳孔微缩，袖中手指悄然收紧。
裴疏月淡定收回手：“甜味灵喜乐，能安神；辣味灵躁怒，可致狂；苦味灵哀伤，闻之欲泣。
食物有灵，滋味即情绪。
王爷日日饮甜羹，是不是因为……最近头痛得厉害？”
空气凝固了。
萧九渊没回答，但眼神变了。
不再是审视，而是——警觉。
像是有人突然碰到了他程序里的隐藏代码。
裴疏月心里一喜：中了。
她正要再补一句“要不要我给您做个舒缓甜品”，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冲进来：“启禀王爷！
西北急报，昨夜军情司密信不慎落入火盆，仅余残页，内容不明！”
厨房里一片哗然。
裴疏月却笑了。
她看向那碗还在冒热气的辣椒炒肉，低声道：“现在您信了吗？
辣味灵喊‘要糊了’，不是因为锅太热——是因为密报真的快烧没了。”
萧九渊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向门外。
临走前，他脚步微顿，留下一句：“这席菜，让她做完。”
门帘落下，风带起一缕火星，掉进灶膛。
裴疏月继续炒菜，火苗舔着锅底，油星噼啪炸开。
她指尖掐着一段辣椒，眼神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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