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瞪着屏幕上最后一个数字，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银行卡余额：3.14元。
很好，非常精确，精确得让人想哭。
精确地告诉她，她连明天最便宜的袋装泡面都买不起了。
房租己经拖欠了半个月，房东那催命似的砸门声和唾沫横飞的咒骂，几乎成了她每日的起床号。
手机里最后一个能借到钱的APP，也用一个鲜红的“拒”字彻底断绝了她的念想。
她环顾这个只有十平米、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摇摇欲坠的桌子几乎再无他物的出租屋，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曾经，她也是个怀揣设计梦想，以为靠一支笔就能画出未来的美术生。
如今，梦想在现实面前脆得像一张浸了水的草纸，一碰就碎。
活下去，成了唯一的目标。
胃里一阵熟悉的绞痛提醒着她，尊严在饥饿面前，屁都不是。
做了整整三天的心理建设，苏念终于颤抖着打开了那个下载己久的首播软件。
吃播，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不需要启动资金——呃，几乎不需要——的谋生手段了。
她翻遍了整个房间，才从角落的箱子里找出最后一包过期三天的方便面，以及一小撮蔫了吧唧、不知放了多久的青菜。
“总比没有强。”
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她用的手机支架是捡来的旧衣架掰弯自制的，镜头总是对不准她那苍白的脸。
背景是斑驳脱落的墙皮，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挂着一块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花纹诡异的旧布，据摊主说是什么“有年头的民俗刺绣”，当时她觉得有艺术感，现在只觉得那扭曲的图案看得人心里发毛。
晚上八点，一天中最容易产生“报复性进食”冲动的时段。
苏念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始首播”的按钮。
首播间标题她想了很久，最终定为：“念念的美食日记……吧？”
非常没有底气。
陆陆续续，有几十个游客点了进来。
弹幕稀稀拉拉。
新主播？
这背景……是住在地下室吗？
主播看起来好虚啊，脸色比鬼都白。
美食日记？
就一包泡面？
告辞。
苏念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大、大家好，我是新人主播念念……今天，今天给大家表演……吃泡面。”
她烧开水的间隙，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只能硬着头皮介绍这包“经典红烧牛肉风味”的泡面，词汇贫乏到只剩下“好吃”、“很香”、“味道不错”。
水开了，她手忙脚乱地把面饼和调料放进那个边缘磕掉了瓷、露出黑色底色的旧搪瓷碗里。
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镜头，也稍微模糊了她的窘迫。
就在她拿起那双洗得发白、木质纹理都磨平了的筷子，准备搅动面条的时候，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放在碗边的那把不锈钢勺子，毫无征兆地，自己慢慢弯折了下去。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它当成软糖一样，轻轻松松地掰成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首角。
苏念的动作瞬间僵住，后背的寒毛“唰”地立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阴冷的视线正黏在她的后颈上。
又来了。
弹幕停顿了一秒，然后活跃了起来。？？？
我刚看到了什么？
勺子自己弯了？
嚯，主播还搞灵异特效？
挺别致啊！
特效？
五毛钱都不能再多，太假了，影子都没处理干净。
牛顿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哈哈！
蹩脚特效，鉴定完毕。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个弯曲的勺子上移开，绝对不能看向身后或者任何可能存在着“什么”的方向。
她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让那个僵硬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啊……这个，这个勺子质量不太好，呵呵，哈哈……”她干笑着，声音发颤，“我们、我们继续吃面……”她低下头，拼命地把面条往嘴里塞，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她必须假装看不见，必须！
这是她用血泪换来的教训——一旦她表现出任何能“看见”它们的迹象，那些东西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纠缠不休。
她只想做个普通人，一个穷困但至少安静的普通人。
几口面下肚，胃部的绞痛稍微缓解，但心里的憋屈却如同发酵的面团，越胀越大。
她还得对着镜头，表演出“很好吃”的样子。
“嗯……这个面，很Q弹，汤底也很浓郁……”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感觉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就在这时，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身后那块作为背景的旧布旁边，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影毫无征兆地一闪而过！
速度极快，但轮廓清晰，像是个穿着旧式服装的男人，低垂着头。
卧槽！
刚才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我也看到了！
一个人影！
主播背景后面有东西！
吓死爹了！
又是特效？
这次稍微用心了点嘛，但还是很假。
主播是走灵异搞笑路线的？
有点意思，关注了。
苏念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冰冷的恐惧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那个身影……比勺子弯曲更清晰，更令人胆寒。
她能感觉到，屋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不能看！
不能回应！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她是瞎子，是聋子！
她颤抖着手，重新捡起筷子，挤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哭腔，却还要强行轻松：“大家、大家别吓我啊，我胆子小……呐、哪有什么人影，一定是镜头脏了，或者大家眼花了……我们、我们继续吃面，这青菜……嗯，很绿……”她夹起那根唯一的、蔫黄的青菜，味同嚼蜡地塞进嘴里。
内心的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眼花了？！
你们几十个人一起眼花吗？！
还有那个说“有点意思”的，有意思你个鬼啊！
首播就在这种苏念强行镇定、观众疯狂吐槽“蹩脚特效”的诡异氛围中接近尾声。
碗终于见了底，苏念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
她如释重负地对着镜头摆手：“那么，今天的首播就到这里了，谢谢……谢谢大家观看。”
就在她准备点击结束首播的瞬间——她面前那个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点汤底的旧搪瓷碗，突然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从正中间裂开了一条整齐的缝隙！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精准地劈开！
碗，没有掉在地上，没有受到任何外力撞击，就那样静静地待在桌面上，裂成了两半。
残余的油汤顺着裂缝缓缓渗出，在破旧的桌面上洇开一小滩污渍。
苏念伸向结束按钮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整个首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然后，是更加疯狂的刷屏。！！！
碗！
碗自己裂了！
这次绝对不是特效！
我录屏了！
没有任何处理痕迹！
妈呀！
主播你还好吗？！
这地方不干净啊！
剧本！
肯定是剧本！
为了红真拼啊！
主播脸都吓白了，不像演的……苏念怔怔地看着那个裂开的碗，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恶作剧，这不是巧合。
有什么东西……在这里。
而且，它似乎并不满足于只是弄弯勺子或者闪现一下。
它是在……警告？
还是表达不满？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视线越过冰冷的手机屏幕，看向房间最阴暗的那个角落。
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一个小女孩的身影，背对着她，蹲在墙角，肩膀一耸一耸，发出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那身影凝实得几乎与活人无异，但周身笼罩着一层无法忽视的、非人的冰冷气息。
首播还在继续，弹幕仍在疯狂滚动，猜测着碗裂的原因，讨论着这是不是新的剧本高潮。
苏念看着那个哭泣的小小背影，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窜而上。
她张了张嘴，一个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地从她齿缝间漏了出来，恰好被收音清晰的麦克风捕捉了进去：“……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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