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玄洲东荒，玄天宗外围山野。
雾气弥漫林间，树影模糊，草叶低垂。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腐叶的气息，不浓，却让人喉咙发紧。
远处没有鸟叫，近处也没有虫鸣，连风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咽喉，只偶尔从枝杈间挤出一点嘶哑的响动。
萧临渊趴在一棵歪脖子槐树下，右手插在泥里，左手搭在胸口，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贴着地面。
他脸色苍白，额角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眉骨滑到眼角，又被他强行睁眼的动作扯开，刺得视线一阵发花。
他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酒店包厢里，桌上摆着三瓶空茅台，客户拍着他肩膀说“小萧豪爽，靠谱”。
然后是头晕、反胃、眼前一黑。
再睁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现在他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是上周五提交的季度报表数据，另一个是“筑基初期”、“灵脉受损”、“任务失败”这类陌生又熟悉的词。
身体的记忆在拉扯他——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是个外门弟子，接了个采药任务，半路遭妖兽伏击，拼死逃到这里，力竭倒地。
还能喘气，魂却散了。
偏偏这时候，他的意识撞了进来。
萧临渊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满潮湿的泥土味。
他强迫自己冷静。
这是他在医药公司带团队时养成的习惯——出事别慌，先理清状况。
他试着调动体内残余的灵力，刚凝聚一丝，经脉就像被烧红的针扎过，疼得他咬住后槽牙才没叫出声。
灵力几乎耗尽，伤口未愈，西周安静得反常。
这不是普通的山林，更像是被人刻意隔离开的死地。
他撑着树干慢慢坐起，脊背发出几声脆响。
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青色劲装，左袖撕了一半，露出手臂上的擦伤和爪痕。
腰间空荡荡的，储物袋没了，兵器也没了，只剩一个扁平的卷轴状物紧贴小腹，像是藏进了皮肉里，触感微温。
他没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处境。
目光扫过西周，忽然停住。
二十步开外，有一团微弱的金光，在雾中忽明忽暗，像是风吹将熄的烛火。
那不是自然光源，更像某种阵法残留的能量波动。
他眯起眼，记忆碎片翻涌——原身在逃亡途中似乎瞥见过类似的光，据说那是古修设下的禁制，专用来困杀妖物。
他犹豫了一下。
救？
自己都快站不稳了，还管别人？
可看到那微弱金光中隐约蜷缩的身影，他心头忽然一动——有时遵从内心冲动，往往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就像当年被上司甩锅、被同事孤立时，内心突然而生的那股倔犟，让他熬倒了上司取而代之。
如今这团光里，或许也藏着一份不该错过的机缘。
他从地上折了根断枝当拐杖，拄着一步步挪过去。
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气，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越靠近，越艰难，灵气紊乱，稍一牵引就会反噬经脉。
他不敢运功，只能靠肉体硬撑。
十步。
五步。
三步。
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金色笼子，呈六棱柱状，表面布满裂痕，边缘不断有光丝崩断，像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雪花。
笼子中央蜷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三尾轻颤，毛发凌乱，前爪上有血迹。
它双眼睁得极大，瞳孔缩成细线，正死死盯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凶性，只有恐惧和哀求。
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临渊蹲下身，额头抵着膝盖缓了会儿。
他认出来了——这是封困阵，配合禁灵锁脉，专门对付妖兽。
奇怪的是，这阵眼看就要崩了，却一首未彻底碎裂。
他盯着小狐狸看了足足十秒。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这世间的妖物。
他突然想起在蓝星养的那只二哈，拆家后也是这种纯净无辜的眼神…“老子现在只想躺平，不想惹事。”
他低声咕哝，“但要，就当你是那只二哈吧……”他伸手探进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标签早磨没了，但凭手感他知道，—半瓶回灵丹。
这是原身最后的保命药，喝了能撑一时，不喝可能走不出这片林子。
他拔掉塞子，用指尖蘸了点药粉抹在舌下。
清凉感瞬间扩散，脑子清醒了些。
然后他抬起手，将瓶子对准阵法最细的一道裂缝。
“听着，”他对笼子里的小狐狸说，“我把药扔进去，你要是能活，最好别恩将仇报。
要是敢咬我……”他顿了顿，嘴角扯出点笑，“我就把你炖了，加辣椒花椒，配酒下饭。”
话音落，他指尖一弹。
丹药化作一道淡青流光，精准穿过裂缝，落入笼中。
小狐狸猛地抬头，鼻子抽动，随即挣扎着扑过去，一口吞下。
就在丹药入腹的刹那，金色笼子剧烈震颤，一道裂痕自顶而下轰然炸开。
光屑如雨洒落，空气中响起一声极细微的“咔”，像是锁链断裂。
萧临渊没动。
他坐在原地，拄着断枝，呼吸依旧沉重。
体力几乎榨干，冷汗浸透内衫。
但他眼睛一首没离开那只狐狸。
它开始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体内有什么在苏醒。
雪白的毛发根根竖起，三尾缓缓张开，尾尖泛起微弱的银光。
它抬起头，再次看向他，眼神变了——不再只是求生，而是带着一丝……确认。
仿佛在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萧临渊咧了咧嘴，嗓音沙哑：“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咱俩都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他靠着树干缓缓闭眼，一边恢复气息，一边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回宗门？
没补给，重伤未愈。
留这儿？
阵法随时可能彻底崩溃，引来别的东西。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呜”。
他睁开眼。
小狐狸正用尾巴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破裂的笼壁。
那一瞬，他小腹处的卷轴微微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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