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楔庭第三仲裁庭里，空气中有细微的电流声嗡嗡作响。
林砚坐在仲裁官的位置上，身后一块光屏正飞快地滚动着基础法律条文，光影在他清瘦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大厅中央——那里没有真人，只有两道由灵力构成的、有些模糊的人形光影。
这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灵田浇水纠纷”。
原告是编号丁-九七西的灵植夫，他的光影因为情绪激动而晃动不止；被告则是“青禾灵植合作社”的自动应答程序，一个冰冷平稳的蓝色光球。
“大人！”
灵植夫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断了我的灵泉水！
合同上白纸黑字说好保证供水，我的金穗禾再过三天就要抽穗了，再没水，这一季就全完了！”
蓝色光球立刻回应，发出没有感情的电子音：“根据双方签订的《灵田灌溉服务协议》补充条款第7条第3款：当区域总灵压低于标准值5%时，服务方有权暂停对非优先用户的供应。
过去三天，第三区灵压平均值低于标准值5.7%。
我社行为完全符合合同规定。”
灵植夫的光影猛地一晃，几乎要散开。
他不懂什么补充条款，只知道他的庄稼快渴死了。
林砚的手指在面前的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合同原文。
植入在他太阳穴侧的简易银色灵耦正全力运转，处理着这些信息。
条款确实如对方所说，写得明明白白。
但他注意到了别的东西。
“被告，”林砚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法庭安静下来，“请出示你们与上重天灵植总会签订的《二级分销商协议》附件B，关于优先用户名单的部分。”
蓝色光球突然卡顿了一下。
这很不正常——一个自动程序不该有这样的迟疑。
“这与本案无关。”
电子音依旧冰冷。
“有关。”
林砚的目光锐利起来，“根据《修真界反不正当竞争法》草案精神，以及下三重天商业条例第十七条，任何可能影响公平交易的内部分配协议，在相关纠纷中，仲裁庭有权要求部分公开，以判断是否存在不公平竞争。”
他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我现在怀疑，你们所谓的优先用户名单，与灵植总会的内部名额挂钩，实际上是对普通农户的歧视。
请立即出示，否则我将行使仲裁官强制调阅权。”
法庭里一片寂静。
灵植夫呆呆地看着林砚，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法律名词，但他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仲裁官，在为他这样的小人物，对抗着什么看不见的巨大东西。
蓝色光球沉默了几秒，终于，一道新的数据流被强制传送到法庭光屏上。
长长的优先用户名单里，果然几乎全是和灵植总会有关系的企业，像丁-九七西这样的个体农户，一个都没有。
林砚看向灵植夫，语气平和：“证据有效。
被告以不合理的内部规定单方面中断合同约定的必要服务，己经构成违约。
现判决如下：青禾灵植合作社立即恢复对编号丁-九七西灵田的供水，并赔偿本季预计损失的七成。
立即执行。”
法槌落下，一道无形的力量随着判决扩散开，通过天道网络记录在案。
“赢了……我赢了？”
灵植夫喃喃自语，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光影都变得清晰了许多，不停地向林砚鞠躬，“谢谢大人！
谢谢您！”
光影散去，法庭恢复空旷。
林砚揉了揉太阳穴，长时间使用灵耦和分析法律让他有些精神疲惫。
刚走出仲裁庭，那个编号丁-九七西的灵植夫竟等在门口。
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他搓着手，有些不安，看到林砚出来，赶紧上前，把一个布包塞进林砚手里。
“大人，一点自己种的金丝芋，不值钱，您别嫌弃！”
汉子脸上是朴实的感激，“要不是您，我今年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林砚看着手里还沾着泥土的布包，里面是几块品相普通的灵芋。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推辞，点点头：“这是我该做的。
以后签合同，多看细项。”
汉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砚拿着那包灵芋正要离开，一个冷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砚仲裁官。”
来人是他的上司，仲裁所副主管，面白无须，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副主管。”
林砚微微点头。
副主管的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布包，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案子判得不错。
连灵植总会的内部协议都敢动。”
“依法判案而己。”
林砚语气平静。
“法？”
副主管轻笑一声，带着讽刺，“有些案子，赢了比输了更麻烦。
你还年轻，有些线，不要踩。”
他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自己小心。”
说完，他转身离开，宽大的法袍带起一阵凉风。
林砚站在原地，握着那包还带着泥土味的灵芋，指尖微微发凉。
他抬头，望向仲裁所天花板上模拟出的、永远晴朗却虚假的天空，目光仿佛要穿过这层层天幕，看到那些高居其上、制定规则的冰冷身影。
他知道副主管的意思。
他今天动的不仅仅是一个合作社，而是碰触了那条从上到下、盘根错节的利益链。
但，仙律不该冰冷，更不该成为锁链。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品质低劣的灵芋，这是一个底层修士能拿出的、最真诚的感谢。
就在这时，他贴身的灵耦轻轻一震，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来源不明、经过层层加密的信息跳了出来。
没有文字，只有一串复杂无比、不断变化形状的奇特符号，在静静地旋转。
仿佛黑暗深处，投来了无声的注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