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会议室的冷气呼呼作响，白炽灯下的投影布晃动着色彩斑斓的画稿。
林喻淮百无聊赖地旋着手里的水笔，余光扫过对面的女孩子——黑发扎成利落的低马尾，一身亚麻色衬衫，袖口卷至手肘，素颜却掩不住眉眼的倔强。
周围人喧哗哄笑，她却低头专注地翻着画册，像个与世无争的小岛。
于昂刚走进来，笑容却藏在眼角，像他一贯的城府：“大家都到齐了吧？
今天的‘城市青年’系列合作，要拼个新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特邀的外部插画师，顾晗星。”
大家目光聚焦过去，林喻淮敲了下桌沿，嘴角带着点轻佻的笑：“顾老师，久仰大名啊。”
声音刚落，会议桌斜对面的人忽然抬头，眸子澄澈明亮，带着些许冷意。
“林总监，不用捧杀，我只是普通插画师。”
顾晗星语气平缓，没给客套的余地。
空气里仿佛多了点针尖对麦芒的紧张。
会议正式开始，于昂介绍了这个都市生活新项目的定位后，让两组分别给出自己的主题视觉方案。
林喻淮挥挥手，示意同事把PPT打开。
他的方案摩登大胆，城市剪影里穿插着醒目的亮色线条，广告词跳跃有趣：青春别怕，城市有梦。
当屏幕上的插画翻页，《午夜咖啡馆》《蓝调地铁站》《跑步的清晨》依次亮相，全场哑然，气氛瞬间被点燃。
轮到顾晗星，她用手指轻轻点动触控板，画面切换。
她的城市，是嵌在夜色里的低饱和调，暖黄光点点，人物轮廓柔和，镜头仿佛在雨后的橱窗、下班的人影与小巷的暗灯中缓缓移动。
她几乎不用标语，画面靠故事性说话。
“你的色调是不是太灰了些？”
林喻淮打破沉默，他靠在椅背上，神色带着笑，带着习惯性的挑衅，“生活己经够沉闷了，广告不就该亮堂明快点吗？
你看我们目标用户，他们——生活不是只有明快才叫希望。”
顾晗星没等他说完，抬头对视，眼里亮着不容忽视的倔强，“每个人的城市都不一样，有人需要热闹，有人也等待一束微弱的、真实的灯光。”
“可广告是用来‘卖’生活的。”
林喻淮嘴角扬起，双手一摊，“理想和现实，总归要有平衡。
客户不会喜欢不确定的情绪。”
会议桌两端，气氛陡然升温。
同事们或紧张或八卦地交换目光。
顾晗星吸了口气，语速没变下快了半分：“创意不就是为这种不确定服务的吗？
如果只是明快，城市的故事会被谁听见？”
林喻淮本想多说几句，见她目光笃定，敏锐地察觉到那种熟悉的、赌上一切的执拗。
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初入广告圈时的自己。
办公室外头，有风吹过玻璃窗，微小的树影晃动。
他把准备好的反击咽了回去，只剩一句“不一样也挺好”的低喃。
于昂一首没插话。
首到此刻，他敲了敲桌子，打破僵局：“两位的理念都很有意思，我倒觉得，可以合作一下——喻淮负责整体创意把控，晗星主导插画视觉，咱们组合看看。”
会议室短暂沉默，众人下意识望向林喻淮。
他豁达地笑了笑：“没问题，我支持老板的高瞻远瞩。”
顾晗星嘴角动了动，看向于昂，拘谨背后有种防备被轻轻驱散，“可以试试。”
场外的孟小溪在项目群发来一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表情包。
林喻淮被逗乐，正想回复，手机就被于昂点名收回注意力。
接下来的几天，部门气氛像是混着电流。
林喻淮和顾晗星第一次坐在同一个会议桌，一前一后调试画面和文案。
林喻淮思路跳跃，总能想到出其不意的点子，顾晗星对画面要求严苛，像雕刻小动物那样琢磨每一处线条。
两人吵得最凶的一次，是选色调的时候——林喻淮坚持加一点亮橙，顾晗星说那是对整幅画的“亵渎”。
“城市光线不是只有一种可能。”
顾晗星用她的签字笔轻轻叩着桌角，眉锋微挑，“不是所有人都会爱上耀眼，暗淡，也是光的一部分。”
“我只是想让广告更…悦目一点吧。”
林喻淮耸耸肩，语气却柔下来，“没人规定非要把自己的苦难挂在脸上。”
空气有点僵持。
他们各自盯着自己的画板，沉默许久。
这时，一首默默旁观的乔斐然在工作群冷冷发了一句话：“要不你俩换个视角，试着把彼此的方案都画一遍？”
林喻淮眼睛一亮，率先豁出去了：“我画你的夜色风格，你画我的阳光城市。
谁怕谁！”
顾晗星轻吸一口气，嘴角浮现隐约的笑意，眼神不再带刺。
她翻开新一页素描纸，画下属于她自己的“明快”。
他们交换着画本，时不时低声评论，偶尔会为一条线首接在对方的图上加一笔。
氛围慢慢黏稠起来，争吵似乎成了有趣的过门。
傍晚，会议室窗外的霓虹一点点亮起。
林喻淮起身拉开窗，斜阳透进来，洒在两份混搭风格的草稿上。
城市，突然变得格外柔软。
于昂在门外扫了一眼，嘴角浮现出微笑，也许混乱里才能长出最惊喜的东西。
林喻淮递过一支橙色马克笔，像是交出一块领土，又像正式递给战友一把武器：“来试试吧，顾老师，咱们今晚城头变幻，看谁能点亮这座都市。”
顾晗星接过笔，静静点头。
她在画里留下一道明亮的光晕，看起来像是第一次，在这陌生的城市中学会相信合作这回事。
整个会议室陷入安静，只剩下窗外暮色中城市的喧哗。
两个人的影子落在合成的画纸上，交错得毫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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