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樟树叶的碎光，漫进高二（2）班敞开的窗户。
讲台上，班主任用红色粉笔在黑板写下“史地政”三个大字，粉笔灰落在摊开的花名册上，台下几十张新面孔里，陈静姝的目光先越过人群，黏在了第二排靠走廊的座位——邓飞正把黑色鸭舌帽反过来戴，校服领口松松垮垮敞着，转着笔跟后桌说笑时，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带着点痞气的帅，她指尖悄悄捏紧了怀里的历史课本，连呼吸都轻了些。
“静姝，这里！”
后排传来熟悉的声音，陈静姝回头，看见张静茹正朝她挥手，手机贴在胸口，指尖反复摩挲着屏幕边缘；旁边的柳如玉趴在桌上，笔尖在草稿本上涂涂画画，见她望过来，立刻举起草稿本晃了晃，上面画着个扎双马尾的卡通女孩，旁边写着“新同桌预警”，末尾还画了个指向邓飞方向的箭头。
陈静姝抱着课本穿过课桌缝，刚在张静茹旁边的空位放下书包，张静茹就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他今早发消息了，说己经到军营，手机要上交。”
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穿迷彩服的男生，站在训练场旁，笑容里带着点疲惫，却还是对着镜头比了个“V”。
陈静姝指尖碰了碰屏幕，心里替她发酸——张静茹等这个男生的告白等了半年，刚确定关系没两周，人就去了两千公里外的军营。
“别愁眉苦脸的，”柳如玉把一本封面印着樱花的笔记本推过来，“我昨晚写了段新剧情，女主等男主从战场回来，要不要看看？
说不定能给你茹姐点灵感。”
她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里藏着细腻的心思，“等春风吹遍山野，他就会回来”这句话让张静茹眼眶悄悄热了，陈静姝赶紧岔开话题：“我刚看见邓飞也在这个班，就坐在前面！”
这话果然让张静茹分了神，她探头往前看了眼：“就是那个总跟你放学同路的‘飞哥’？
我看他对你可没那么简单，上次还帮你捡过掉在地上的笔记呢。”
陈静姝脸一红，赶紧低头整理课本，却没看见柳如玉冲张静茹挤了挤眼睛——谁都知道，陈静姝喜欢邓飞的事，早藏不住了。
“同学，这里有人吗？”
清冽的男声从身侧传来时，陈静姝还在偷偷往邓飞的方向瞥。
她抬头，撞进一双偏冷的眼睛里——男生抱着政治课本和地理图册，额前碎发垂到眉骨，遮住一点眼尾，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节沾着点蓝色墨水，像是刚填完分科志愿表。
他没看陈静姝，目光落在空座位上，语气里带着点疏离的礼貌。
“没、没人。”
陈静姝赶紧往里面挪椅子，男生说了声“谢谢”，弯腰放书时，一本夹在地理图册里的作文本滑出来，“啪”地砸在陈静姝脚边。
她下意识去捡，指尖刚碰到封面，就看见银色钢笔写的“司马晓”三个字，末尾还画了颗小小的星星，笔迹娟秀得像女生写的。
男生飞快蹲下来，把作文本抽走，指尖在封面上蹭了蹭，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塞进桌肚最里面，再抬头时，眼神里多了点不自然：“抱歉，没拿稳。”
他没再说话，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放在桌角，封面是纯色的，只写了“李元昊”三个字，字迹清瘦有力。
陈静姝这才想起该自我介绍，刚要开口，上课铃就响了。
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走上讲台，念名字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开：“王巍。”
后排突然传来响亮的应答，陈静姝转头——身高快两米的男生举着手，校服撑得有点紧，露出结实的肩膀，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体育特长生王巍。
她去年在运动会见过他，100米冲线时，全场都在喊他名字。
而身旁的李元昊，在听到“王巍”两个字时，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浅痕。
班主任笑着补充：“王巍，你跟李元昊之前是一个班的吧？
以后在文科班，多帮衬着点。”
王巍爽朗地应了声“好”，还转头朝李元昊挥挥手：“元昊，放学一起走啊！”
李元昊抬头，朝他点了点头，嘴角难得勾了点浅弧。
陈静姝愣住了——原来这个看起来孤僻的男生，还认识王巍？
她正想跟柳如玉递个眼神，就听见班主任念“司马晓”，空气静了两秒，才补了句“司马晓选物化生，去（1）班了”。
李元昊握着笔的手明显松了，陈静姝心里突然冒了个念头：司马晓会不会是他喜欢的人？
而王巍……她想起刚才李元昊听到“王巍”时的反应，又看了眼桌肚那本藏着的作文本，一个有点荒诞的猜测浮上来——该不会司马晓喜欢王巍吧？
第一节课是历史，老师讲“商鞅变法”时，陈静姝根本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总忍不住飘向邓飞：他没认真听课，一会儿转笔，一会儿低头在草稿本上画小人，被老师点名时，晃着脑袋说“老师我再想想”，引得全班笑。
陈静姝也跟着笑，连他答不上题的样子都觉得可爱，首到柳如玉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她才猛地回神，撞进李元昊看过来的眼神里——他正拿着笔，似乎想问她要不要抄笔记，见她看过来，又默默转回头去，把笔记本往她这边推了推。
课间铃一响，邓飞就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往外走，经过陈静姝座位时，他脚步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放在她桌上：“刚在小卖部买的，你不是爱吃甜的？”
陈静姝的脸瞬间红了，指尖捏着糖纸，连声道谢。
邓飞笑了笑，没多停留，转身就跟男生们去了操场。
“可以啊静姝，都开始给你递糖了！”
张静茹凑过来，语气里满是调侃。
陈静姝心里甜滋滋的，却没注意到柳如玉皱了皱眉：“我刚才好像听见他跟后桌说，‘反正毕业就分手，先处着玩呗’。”
这话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陈静姝心里的热乎劲。
她捏着糖的手紧了紧，强装镇定：“你听错了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柳如玉还想说什么，却被张静茹用眼神制止了——谁都知道，陈静姝现在根本听不进劝。
这时，王巍拍着李元昊的肩膀从外面进来：“等会儿去操场打球不？”
“不了，我整理笔记。”
李元昊头都没抬，王巍撇了撇嘴：“你还是这么闷。”
说完就走了。
陈静姝看着王巍的背影，忍不住问李元昊：“你跟王巍……很熟啊？”
李元昊手里的笔停了停，声音轻了些：“初中同学，高中也在一个班，算发小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篮球打得好，朋友多，跟我不一样。”
陈静姝“哦”了一声，还想再问，柳如玉就把笔记本递到她面前：“别想有的没的了，看看我写的新剧情——女主发现男主只是跟她玩暧昧，最后清醒过来的片段，要不要参考一下？”
陈静姝知道柳如玉是为她好，却还是摇了摇头，把那颗橘子糖放进了书包最里面。
中午放学时，张静茹拉着陈静姝和柳如玉去食堂，路过邓飞座位时，看见他正把一个女生递来的奶茶接过去，还笑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陈静姝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却还是强装没事：“我们快走吧，食堂人多。”
路过李元昊座位时，他们看见他从保温盒里拿出两个饭团，一个金枪鱼馅，一个肉松馅。
王巍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抓起肉松馅的饭团就咬：“还是阿姨做的饭团好吃，比食堂的强多了。”
李元昊没生气，只是把金枪鱼馅的饭团往旁边推了推，像是早习惯了他这样。
陈静姝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李元昊没那么孤僻了——他只是不擅长主动说话，却会默许发小抢自己的饭团。
柳如玉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你看李元昊多靠谱，比某些只知道玩暧昧的人强多了。”
陈静姝没说话，只是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下午第一节是地理课，老师讲洋流分布时，陈静姝听得昏昏欲睡。
她想起邓飞早上给的橘子糖，又想起他接奶茶的样子，眼眶悄悄热了。
这时，身旁的李元昊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递过来一张便利贴：“寒流和暖流的区别，标红的是考点。”
陈静姝接过便利贴，上面的字迹清秀，还画了简单的洋流示意图。
她抬头朝李元昊道谢，却看见他正看着窗外——操场栏杆旁，扎高马尾的女生正朝王巍挥手，是司马晓。
王巍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揉了揉她的头发，司马晓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她喜欢王巍。”
李元昊的声音很轻，陈静姝转头，看见他的眼神里带着点失落，“我上周看见她给王巍送水，才知道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司马晓知道我喜欢她，却没拒绝，也没同意，现在想想，大概是怕伤我面子吧。”
陈静姝愣住了，看着窗外司马晓和王巍说笑的样子，又看了眼身旁坦然说出心事的李元昊，突然觉得他们有点像——都在喜欢一个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她正想安慰两句，张静茹突然凑过来：“静姝，我写了封信给我家那位，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
李元昊没再说话，把便利贴收了回去，重新看向课本。
陈静姝接过张静茹的信纸，上面写着“军营的风是不是比学校的凉？
你训练累了，就想想我在等你”，字迹里满是真诚的牵挂。
她想起邓飞的敷衍，又想起李元昊的失落，突然觉得，张静茹的“双向等待”，其实己经很幸运了。
放学时，陈静姝收拾书包，看见邓飞正跟早上递奶茶的女生一起往外走，路过她座位时，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明天见啊。”
陈静姝没回应，只是低头把那颗橘子糖拿出来，扔进了桌旁的垃圾桶里。
“再见。”
她跟李元昊道别时，声音有点哑。
李元昊抬头，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过来：“刚才看你打哈欠，提神用。”
陈静姝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手，有点凉，却很干净。
她跟张静茹、柳如玉走出教室，回头时，看见李元昊还坐在座位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本藏着“司马晓”名字的作文本上。
“你说李元昊会不会很伤心啊？”
柳如玉小声说，“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的发小，还得天天在一个班看着。”
张静茹点点头：“肯定会的，不过他看起来很坚强，应该能慢慢走出来。”
陈静姝没说话，只是握着手里的薄荷糖，想起他递便利贴时的认真，想起他没拆穿自己情绪的体贴，心里突然有点不一样的感觉——这个刚认识一天的同桌，好像比她喜欢的人，更懂怎么照顾别人的心情。
那天晚上，陈静姝躺在宿舍里，翻着柳如玉写的小说，看到“女主终于看清暧昧的假象，转身时发现有人一首在身后”时，突然想起李元昊递薄荷糖的样子，想起他藏在桌肚的作文本。
她拿出手机，给邓飞发了条消息：“我们还是别处了，没意思。”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而李元昊坐在家里的书桌前，把“司马晓”的作文本放进抽屉深处，又拿出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了“文科班日常”。
他想起陈静姝扔橘子糖时的落寞，想起张静茹写情书时的温柔，想起柳如玉画卡通时的认真，笔尖顿了顿，在纸上画了个小小的薄荷糖，旁边写着“或许，不被在意的喜欢，都该及时转身”。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落在笔记本上。
文科班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有人在告别虚假的暧昧，有人在藏起无疾而终的暗恋，有人在坚守跨越山海的等待，而这些错位的心事，正像九月的樟树叶，悄悄落在每个人的心里，等着在未来的日子里，长出新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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