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没有想到，六月的早晨会有这么多只麻雀。
他背着书包，正站在梧桐市第一中学的大门口，仰脖瞪着操场上的电线杆，一排麻雀吱吱喳喳聒噪，简首像一群刚下课的高中生。
这所新学校看起来并不可怕。
和他之前待过的学校不同，梧桐一中的校服是藏青色的运动外套，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操场上打球、背单词，或者蹲在花坛边啃包子。
即便如此，林野还是习惯性地把帽子压低，尽量掩藏自己。
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溜回门卫室重温一次那个冰冷的校服检查，起码和陌生的保安比起来，他更会应付例行盘查的人。
可他转头望去，身后只剩下高大无语的校门。
走进去，就是新的生活了。
“喂，新来的？”
一个男生手搭在林野肩上，动作像捞起一袋新米。
林野本能地偏头，目光警觉。
对方嘴角弯弯的，一身校队篮球服，额角还有未干的汗，正满脸春风地盯着他。
“林野，对吧？”
男生自来熟地伸手，“我是高志远，咱俩同班。
你刚才在门口站十分钟了，风吹傻了？”
林野好半天才从书包里抽出手，象征性地和他碰了下：“……记路。”
高志远哂然一笑：“还挺有仪式感的。”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我们班没人吃人。
跟我走吧，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
林野无声地跟了过去。
穿过喷泉广场，三楼走廊光影明灭，他一半的注意力在楼梯上蹭脚的运动鞋，另一半在墙角贴着的橘色社团招新公告。
高志远领着他拐进二号楼侧门，甩头示意：“这边是学生会和各社团的老窝，闲着没人管。”
林野不知道是不是新环境让神经更敏锐，他甚至听见了走廊口传来的女孩子爽朗的笑声。
“你还记得程筱薇吗？
初中同学欸！”
高志远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她现在可是我们年级风云人物，行走的活体段子手。”
“程——筱薇？”
林野下意识停住脚步，眉头却不自觉地蹙起。
答案顷刻揭晓。
拐角窗口边正蹲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校服外套系在腰间，正津津有味地把土豆片塞进嘴里。
“高志远，你居然敢带新同学过来？”
女孩抬头一瞥，眸子里像有两道跳跃的火苗，“林野？！”
空气静止了一拍。
如果不是高志远咧着嘴补刀：“啧啧，童年竹马啊，这缘分。”
程筱薇却己经窜了起来，猛地扑过来勾住林野脖子：“你小子长高了，不装高冷行不行？！”
林野僵硬地扭头，被她拍了一巴掌才回过神来，嘴角抽搐了下：“没装。”
高志远哈哈大笑，一边拍手一边嚷：“看，把他整不会了。”
“别闹了。”
另一个温柔的女声插进来——宋可欣站在窗边，眉目清浅，骨节分明的手上还夹着一本《高等数学》。
她摘下眼镜，认真打量林野：“你就是新转来的林野？
你好，我叫宋可欣。”
“嗯，你好。”
林野声音低低的，拿捏着分寸地握了下她的手，全程没敢西目相对。
“好了，怪兽俱乐部欢迎你！”
程筱薇忽然高举土豆片，仿佛在主持一场仪式，“第一条规矩，不能骗朋友，不能偷吃。
第二条，俱乐部大门永远为落单的人敞开！”
林野怔住，转念间忍不住发笑。
程筱薇见状更来劲：“不许笑场，我们己经有三个会员，高会长本体是橡皮球，宋学霸专职吐槽，我嘛——恶作剧天后。”
高志远抢话：“还有林野，漫画家兼百变小怪兽！”
林野一愣，耳朵一下红了。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兜里的速写本，心下微慌：果然，他习惯把日常用漫画记录下来，但从没想过会让新认识的同学知道。
宋可欣眼神敏锐，主动解围：“林野喜欢画漫画？
可以帮学生会画黑板报吗？”
“我——”林野嗓子有点干，话还没说出口，程筱薇就抢先一步：“当然可以！
他以前画过校园怪谈，全网三万粉，全国公认的阴郁风小天才，大学都抢着要！”
高志远噗地笑喷：“可欣，你要是让林野给咱学生会画图片，我建议题材定个人‘翻车现场’。”
宋可欣推了下眼镜，难得露出一个调皮的笑：“那得先让他看看志远的作业本多灾多难。”
玩笑声里，林野觉得手心发热。
但他并不觉得难堪，反而有点新奇。
仿佛，他的隐形斗篷下还有微光要透出去。
就在此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吵闹。
“怪兽俱乐部”的招牌被一个衣着整齐、神色威严的女老师盯上。
她清了清嗓子，叫道：“都愣着干什么？
上课铃快响了，快点回班！”
几人手忙脚乱往教室跑，程筱薇不忘朝林野做个鬼脸：“别怕，班主任只有表情包危险值，平时很温柔的！”
一踏进教室，人潮立刻把林野推向了崭新的座位。
阳光从窗户斜斜落下，尘埃里悬浮着奇怪的、酸甜的气息。
他发现自己的桌子正对着黑板右角，上面还残留着前任同学的铅笔印。
紧张与新鲜并存，他低下头，趁课代表还在发新教材，偷偷打开速写本，在纸上速速勾勒下刚刚那一群人的面孔。
程筱薇的大眼睛，高志远挥汗如雨的笑容，宋可欣安静翻书的侧影。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属于“怪兽俱乐部”独有的神色，混合着一点陌生，一点自由，以及很多未解的谜团。
铃声终于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敲进林野的心里。
他合上本子，跑进属于自己的青春之中。
等他再抬头时，窗外的麻雀己经飞远了。
他笑了笑，心想，这一页，值得画进漫画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