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域的秋意总比别处更沉，梧桐叶铺在林家大宅的青石板路上，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极了老管家林伯连日来的叹息。
今日是林家祭祖的日子，也是林彻十二岁生辰，朱红廊柱上悬挂的灯笼却透着死寂 —— 往来族人的衣摆扫过阶前，连咳嗽声都压得极低。
林彻攥着怀里那柄小小的木剑，指尖摩挲着剑身上 “清月赠” 三个字的刻痕。
那是去年赵清月离府时送他的，小姑娘红着眼眶说：“等我从圣朝历练回来，要见你练出像样的枪法。”
他那时还不懂，为何父亲林啸天提起 “何谢两家近来频繁接触” 时，眉头会皱得那么紧，更不懂为何每次说起赵家，母亲都会悄悄叹气。
炎域西大家族 —— 林、赵、何、谢，盘踞此地三百年。
林家掌龙脉，赵家控商路，何家握兵权，谢家掌矿脉，素来制衡共存。
可近半年来，何家家主何坤与谢家家主谢明走得极近，几次三番以 “商议炎域贡品” 为由邀约林啸天，都被父亲以 “龙脉异动需镇守” 推脱。
林彻曾偷听到父亲与林伯对话，说 “赵家近来动静古怪，商队往来少了许多”，却没听清后续的叹息。
“彻儿，站近些。”
母亲苏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将儿子拉到身侧，目光掠过府门外的街道，“你赵伯父今日会来，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出声。”
林彻点点头，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去。
远处的赵家大宅方向，炊烟袅袅如常，可他分明记得，昨夜起夜时，看到赵家护卫换了制式 —— 那玄铁长枪的枪头，竟刻着陌生的纹路，与父亲书房里记载 “域外势力兵器” 的图样有七分相似。
他想问，却被母亲用眼神制止。
辰时三刻，马蹄声终于打破寂静。
赵家家主赵宏远骑着枣红马而来，玄色锦袍上绣着的赵家纹章在秋日里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护卫，每人手中的长枪都带着那陌生纹路，脸色却比往日凝重许多，连笑容都僵硬得像贴上去的面具。
“啸天兄。”
赵宏远翻身下马，递过一个锦盒，“这是赵家新采的凝气草，给族老们补身。”
林啸天接过锦盒，指尖顿了顿，随即不动声色地收进袖中。
林彻站在父亲身后，看到赵宏远的手腕上似乎缠着什么，被锦袍袖子遮住大半，只露出一点黑色的边角，像是锁链。
他刚想细看，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何家与谢家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何坤与谢明并驾齐驱，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着玄色铠甲的修士，铠甲上没有任何标识，周身却散发出炼气后期的威压 —— 那是林彻从未见过的强大气息，比父亲的炼气七层还要恐怖。
“林族长，别来无恙啊。”
何坤勒住马绳，语气带着挑衅，“今日祭祖，怎么不请我们哥俩来热闹热闹？”
谢明冷笑一声，目光落在祠堂方向：“听说林家藏着炎域龙脉的残卷，不如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林家凭什么稳坐西大家族之首。”
林啸天脸色一沉：“何坤，谢明，你们这是要破西大家族的规矩？”
“规矩？”
何坤嗤笑一声，侧身让开，身后的玄甲修士上前一步，练气九层的威压瞬间笼罩整个林家大宅，“识相的，就交出残卷，否则 ——”话音未落，祠堂外突然传来护卫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林彻浑身一僵，只见一个林家护卫浑身是血地撞开大门，胸口插着的正是何家护卫常用的窄刃短刀，刀身还在微微颤动。
“家主！
是何家与谢家的人！
还有这群玄甲修士！
他们要屠族夺卷！”
护卫咳出鲜血，指着何谢两家的队伍，话音未落便没了气息。
祠堂内瞬间炸开锅，族老们踉跄着后退，苏婉一把将林彻按到供桌下。
林彻从桌布缝隙望去，只见赵宏远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却被两名玄甲修士拦住。
“赵族长，别白费力气了。”
其中一名修士冷笑，“何谢两家己归顺我们，你若敢动手，后果自负。”
赵宏远双目赤红，剑刃微微颤抖，却终究没能劈下去。
他看了一眼林家祠堂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转身退回了自己的队伍。
林彻的心猛地一沉 —— 赵家是林家的盟友，为什么不帮忙？
是怕了这些玄甲修士，还是早就和何谢两家串通好了？
“林啸天，别挣扎了。”
谢明翻身下马，走到祠堂门口，“交出龙脉残卷，我还能留你儿子一条性命。”
“痴心妄想！”
林啸天怒喝一声，拔出腰间的龙纹枪，“林家守炎域龙脉三百年，岂会让你们这群叛徒得逞！”
玄甲修士不耐烦地挥手：“废什么话。”
瞬间，数十道黑影破窗而入，何家与谢家的护卫手持兵器，朝着林家族人砍去。
林彻只听 “噗嗤” 一声，身旁的族叔便倒在血泊中，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烫得他浑身发抖。
他看到母亲冲上去保护族姑，却被玄甲修士一掌拍飞，撞在祠堂的柱子上，再也没起来。
“彻儿！
拿好这个！”
父亲突然扑到供桌下，将一个油布包塞给他，里面是温热的玉佩和一卷兽皮残卷，“这是龙脉佩和残卷，密道在供桌后！
去找林忠，活下去！
记住，一定要活下去，查清真相……”林彻死死抓住父亲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爹！
我不走！
我要和你一起保护林家！
赵家呢？
赵伯父为什么不帮我们？”
“别问了！
快走！”
林啸天将他推向密道入口，龙脉佩在他掌心发烫，“替爹活下去……”密道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林彻听到父亲的怒吼，听到玄甲修士的狞笑，还有赵宏远一声模糊的叹息。
他跌坐在黑暗中，掌心的龙脉佩泛着微光，将那些身影一点点吞噬。
他不明白，三百年的盟约为何如此脆弱，赵家为何会眼睁睁看着林家被灭门。
困惑与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心头，勒得他喘不过气。
密道尽头是乱葬岗，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林彻趴在石板后，望着林家大宅的方向燃起熊熊大火，浓烟中玄甲修士的身影来回穿梭。
远处的赵家大宅紧闭大门，门口的赵家护卫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林彻攥紧怀里的木剑，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 赵家的沉默，比何谢两家的背叛更让他心寒。
他对着林家大宅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额头渗出血来：“爹，娘，我会活下去，会查清真相 —— 包括赵家为什么不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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