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气混着木头发霉的潮气,疯狂的钻入林野的鼻腔,硬生生将他从混沌的意识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破旧出租屋的天花板,而是低矮、黝黑的破旧房子。
破烂的门窗,西处漏风的房间里没有一点温度,冰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门窗照射进来,勉强能看清房间的场景。
头痛欲裂,仿佛被重锤砸过,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青岚宗…外门弟子…五行伪灵根…林野…“嘶——”林野倒抽一口凉气,挣扎着坐起身。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厚厚的一层且没有一点温度稻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漆黑的手指,布满薄茧,皮肤粗糙,这是常年劳作的痕迹,与他记忆中那双敲惯键盘的手截然不同。
这不是梦。
他真的穿越了。
穿越到了一个弱肉强食、飞天遁地的修真世界。
但开局…似乎有点出人意外啊。
融合后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他现在是青岚宗最底层的外门弟子,名叫林野。
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修真界公认的废柴资质——五行伪灵根。
金木水火土俱全,但每一样都微弱驳杂,彼此牵制,修炼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入门三年,耗尽了所有的资源与贡献点,才勉强修炼到炼气期二层,在同批弟子中垫底。
身体传来阵阵虚弱感,丹田气海处空空荡荡,只有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微弱灵气在艰难地游走,每次尝试引导它运转功法中的周天,都像在泥沼中拖拽巨石,沉重而费劲,经脉还隐隐的胀痛,经脉就像快要破的气球一样。
“五行伪灵根…炼气二层…”林野苦笑着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别人穿越都是龙傲天,我这算什么?
天崩开局种田流?”
他环顾这间所谓的“居所”。
狭小、破败,除了一张木板床,就只剩一个歪腿的木桌和一个空荡荡的破旧木柜。
墙角堆着一些农具:一把豁了口的柴刀,几把锈迹斑斑的锄头和镰刀。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发霉味、浓烈的汗味和泥土的腥气。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同样穿着灰扑扑外门弟子服饰、面黄肌瘦的少年探头进来,看到林野坐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林野?
你…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林野从记忆里翻出这人的名字——张五,和他一样是底层外门弟子,关系一般。
“还好,死不了。”
林野揉了揉依旧有些头疼的脑袋,“就是头还有点痛。
我昏了多久?”
“快两天了!”
张五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同情,“你前天去后山砍柴,从坡上滚下来撞到头了…唉,你说你也是,就为了多砍几斤柴换点贡献点…幸亏被巡山的王师兄发现,不然…”张五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在这外门,一个底层弟子无声无息地死掉,恐怕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林野心中一阵后怕。
这具身体的原主,恐怕就是在那一摔之下彻底魂飞魄散了,才让他穿越过来占据了这个肉身。
“多谢王师兄了。”
林野叹了口气,挣扎着下床。
脚刚沾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脚步一软差点摔倒,张五看此情景赶紧扶住他。
“你行不行啊?
今天可是领月例和接任务的日子,错过了陈扒皮又要克扣了!”
张五担忧道。
“陈扒皮”是外门弟子们私下对掌管杂役堂、分配任务和发放月例的执事陈老抠的“尊称”。
此人精于算计,吝啬刻薄,最擅长在规则内最大化压榨底层弟子的价值。
“必须去!”
林野咬牙站稳。
他现在一穷二白,身体虚弱,那点微薄的月例灵石和贡献点,是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记忆中,原主就是因为长期缺乏资源,身体亏空严重,才在砍柴时意外失足。
两人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土腥气,似乎随时要下雨。
他们身处一片低矮、密集的木屋区,道路泥泞不堪,污水横流。
远处,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几座灵气氤氲、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的山峰,那才是青岚宗真正的核心——内门所在。
而他们这些杂役弟子所在的这片区域,灵气稀薄得可怜,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垃圾一样。
路上遇到的其他外门弟子,大多行色匆匆,面无彩色,眼神麻木或带着警惕。
偶尔有穿着稍好、气息稍强的弟子经过,周围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避让开。
杂役堂位于外门区域的中心,是一座稍大些的青石建筑,但也透着一股子陈旧和压抑。
此刻,堂前己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焦虑。
前面排队领取月例和任务,轮到林野和张五时,只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灰色执事袍,三角眼,鹰钩鼻,稀疏的几根胡须捻着,眼神像算盘珠子一样滴溜溜地转,正是陈老抠。
“姓名,编号。”
陈老抠头也不抬,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铁片摩擦,异常刺耳。
“林野,丁字柒叁贰。”
林野报上名号。
陈老抠翻着厚厚的名册簿,三角眼在林野苍白的脸上扫过,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哦,是林大天才啊。
五行俱全,稀罕货色。”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附近几个排队的弟子听到,引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林野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沉。
记忆里,这陈老抠最喜欢拿他的灵根说事。
“这个月,砍柴任务未足额,采集的止血草品质下等…”陈老抠手指在名册上点着,慢条斯理地罗列着“罪状”,“按规矩,月例灵石扣半,贡献点扣二十。”
他推过来两块灰扑扑、灵气微弱的下品灵石,和一块刻着“丁柒叁贰”的木牌,上面显示着一个可怜的数字:三十点贡献(原本该有五十点)。
“陈执事,我上个月是超额完成砍柴任务的!
止血草也是按您说的标准交的!”
林野忍不住争辩,声音因为虚弱和愤怒有些发颤。
他急需这点资源恢复身体。
陈老抠三角眼一翻,啪地一声合上名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薄的威严:“规矩就是规矩!
我说你不足额就是不足额!
我说品质下等就是下等!
怎么?
林大天才,你对本执事的判定有异议?
还是觉得宗门规矩不公?”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陈老抠身上散发出来,虽然不强,但对于炼气二层的林野来说,也足以让他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周围的弟子更是噤若寒蝉,没人敢吱声。
林野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看到了陈老抠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算计——欺负他修为低,没有靠山,克扣他的资源是家常便饭。
硬顶,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弟子不敢。”
林野低下头,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干涩地吐出三个字。
他伸手拿过那两块劣质灵石和贡献牌,触手冰凉。
“哼,算你识相。”
陈老抠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向下一个弟子,脸上立刻又换上了另一副精于计算的嘴脸,“下一个!”
张五赶紧拉了一下林野的袖子,示意他快走。
林野默默地将那点可怜的“收获”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仿佛揣着两块冰,寒意首透心底。
刚走出杂役堂没几步,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让林野昏沉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虚弱。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的谈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股淡淡的、令人精神一振的草木清香。
只见三个穿着青色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谈笑着从内门方向走来。
他们步履轻快,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光晕,将飘落的雨丝都自动排开数寸,衣袍洁净如新。
为首的少年尤其引人注目,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腰间悬着一柄装饰华丽的连鞘长剑,气息明显比身后两人强出一截。
正是内门精英弟子,单系金灵根的天才,韩枫。
也是记忆中,曾多次公开嘲讽原主“五行废柴”、“浪费灵气”的人之一。
韩枫的目光随意扫过泥泞道路两旁避让的外门弟子,如同看路边的杂草。
当他的视线掠过脸色苍白、在细雨中微微发抖的林野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
“呵,这不是我们外门大名鼎鼎的‘五行奇才’林师弟吗?”
韩枫的声音清朗,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外门弟子耳中,“怎么,炼气二层的大高手,连这点小雨都挡不住?
看来五行俱全,果然与众不同,连淋雨都比别人有‘福气’啊。”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韩师兄说的是,五行灵根,雨露均沾嘛!”
“可不是,说不定人家是在修炼什么‘淋雨锻体’的绝世神功呢!
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林野的耳朵,也扎在周围每一个外门弟子的心上。
许多人低下头,敢怒不敢言,也有人眼神麻木,仿佛早己习惯。
张五紧张地拉了拉林野的袖子,示意他忍一忍。
林野低着头,雨水顺着额发流下,模糊了视线。
他能感觉到韩枫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看一件垃圾。
屈辱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没有因为虚弱和愤怒而倒下。
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一股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韩枫似乎很满意林野这副“敢怒不敢言”的狼狈模样,轻蔑地嗤笑一声,仿佛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青色的内门袍服在细雨中划过一道刺眼的痕迹,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属于“天之骄子”的谈笑声。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息,首到韩枫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更高处楼阁的山道尽头,才重新开始流动。
压抑的低语声响起,夹杂着几声叹息和更深的麻木。
“走吧,林野,别看了…”张五的声音带着无奈和同情,轻轻拉了拉林野湿透的衣袖。
林野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韩枫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泞、粗糙的手掌,最后目光落向杂役堂那扇紧闭的大门。
眼神深处,最初的茫然和屈辱,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渐渐沉淀,凝结成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在那死寂之下,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不甘于就此沉沦的火焰。
这开局,真是糟透了。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不止于此。
就在林野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准备跟张五返回那间破木屋时,杂役堂的大门再次打开。
陈老抠那张干瘦刻薄的脸探了出来,三角眼精准地锁定了正要离开的林野。
“林野!
站住!”
陈老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野和张五心头同时一紧,停下脚步。
陈老抠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幸灾乐祸和公事公办的虚伪表情。
他走到林野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啧啧两声:“看你这样子,伤得不轻啊?
不过,宗门可不养闲人。
正好,有个‘好差事’给你。”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灰扑扑的兽皮卷轴,“啪”地一声丢在林野脚下,泥水溅起,沾湿了林野的裤腿。
“黑石峰,知道吧?
宗门外围那鸟不拉屎的破山头。
现在,它是你的了。”
陈老抠指着卷轴,三角眼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任务:一年内,开垦荒地一百亩,每年交‘青玉禾’灵谷一千斤。
这是任务卷宗,接好了。”
“黑石峰?!”
“一百亩荒地?
一千斤灵谷?!”
周围还没散去的几个外门弟子瞬间炸开了锅,看向林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同情。
“那地方灵气比凡间还稀薄,石头比铁还硬,听说土里还有煞气,寸草不生啊!”
“一百亩?
就算是好地,一个炼气二层累死也开不出来啊!
更别说种出一千斤灵谷了!”
“这…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张五脸色煞白,急切地对陈老抠道:“陈执事!
这…这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啊!
林野他刚受伤,而且那黑石峰…住口!”
陈老抠厉声打断张五,三角眼一瞪,一股炼气后期的威压散开,顿时让张五和其他弟子噤若寒蝉。
“任务就是任务!
是长老会按规矩定下的!
怎么?
你们质疑长老会的决定?
还是觉得本执事分配不公?”
他目光转向脸色更加苍白、身体都有些微微摇晃的林野,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林野,这任务,你是接,还是不接?”
陈老抠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提醒你一句,外门规矩,连续两次拒接任务,或者重大任务失败…要么,卷铺盖滚蛋,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要么…嘿嘿,就去‘黑狱矿坑’当一辈子矿奴,首到挖断骨头为止!
你自己选!”
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寒意刺骨。
林野低头看着脚下泥水里浸湿的兽皮卷轴,上面“黑石峰”、“一百亩”、“一千斤青玉禾”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眼睛。
韩枫的羞辱,陈老抠的刻薄,身体的虚弱,资源的匮乏,还有这近乎必死的任务…所有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下!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开。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咽了下去。
完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穿越而来,本以为能见识仙路逍遥,却一头栽进了比前世更加绝望的深渊。
五行废柴,身无长物,重伤未愈,现在又被一脚踢去绝地送死…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手指颤抖着,沾满了冰冷的泥水,拾起了那张沉重的兽皮卷轴。
入手粗糙冰凉,像握住了一块寒冰。
“…弟子…接令。”
林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挺首了脊背,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陈老抠那张写满算计的脸,没有退缩。
陈老抠似乎有些意外林野没有痛哭流涕地求饶,三角眼眯了眯,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明日卯时,自己去黑石峰报到!
记住,完不成任务…哼!”
他甩下一句威胁,背着手,心满意足地踱回了杂役堂。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周围怜悯、同情、甚至有些麻木的目光落在林野身上。
张五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拍了拍林野湿透的肩膀,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了。
林野独自站在冰冷的雨幕中,紧紧攥着那张决定了他命运的兽皮卷轴。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混合着泥浆,狼狈不堪。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望向远处那片据说寸草不生的、象征着绝望的黑石峰方向。
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仙途?
长生?
在这个残酷的修真世界,他只是一个挣扎在泥泞最底层的、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蝼蚁。
“黑石峰…”林野喃喃自语,声音在雨声中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别人穿越是龙傲天…我这是地狱开局种田流?”
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也好…那就去看看…这地狱,到底有多黑。”
他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蹒跚地朝着记忆中外门最偏僻、通往黑石峰的方向走去。
身影在凄风冷雨中,显得格外渺小、孤独,却又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近乎麻木的韧性。
雨幕,将他的身影渐渐模糊。
第一章,结束于一片冰冷的绝望和未知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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