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城外的乱葬岗,是连野狗都不愿久留的绝地。
夜幕如墨,泼洒而下,却被一层稀薄、扭曲的瘴气阻隔,让月光显得愈发惨淡污浊,像是死人脸上蒙着的纱。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腐败的甜腻、泥土的腥膻、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锈蚀了千年的金属与干涸血液混合的冷冽腥气,无处不在,钻入口鼻,侵蚀心智。
在这里,连寂静都是扭曲的,被无限放大的细微声响——土壤下某具尸骸指骨的断裂声、甲虫啃噬腐肉的窸窣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盘旋在意识边缘的、无数亡魂沉淀下来的怨憎与死寂的低语。
凌尘蜷缩在一个新掘的浅坑里,冰冷的泥土紧贴着他的脊背,粗糙的草席边缘摩擦着他因恐惧而僵硬的皮肤。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灼热而短促,竭力压制着擂鼓般的心跳,生怕这声响会惊动不远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三十步外,一座由惨白兽骨和漆黑怪石垒起的简易祭坛,正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九名黑袍人如同融入夜色的秃鹫,环绕祭坛跪伏,他们的吟诵声嘶哑、扭曲,绝非人类语言,更像是一种深潜于地底、亵渎万物的古老存在的呓语。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钩子,刮擦着人的神经。
祭坛中央,并非牲畜,而是一个被剥去上衣、塞住嘴巴的活人——临风城失踪数日的乞丐少年!
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仍在微微蠕动的粘稠液体,绘制着一个极其繁复、邪异的图腾——那图案的核心,是一个被扭曲了的、充满暴虐与吞噬欲望的“蚩尤”之形!
主祭者立于祭坛前,他脸上的油彩并非画上去的,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活体毒虫盘踞而成,它们随着吟诵节奏微微蠕动,折射出妖异的光泽。
他手中高举的骨杖,顶端镶嵌的赫然是一颗干缩发黑、眼眶内却燃烧着幽绿色魂火的婴儿头骨!
“献于兵主,享此血食!
裂此天道,复我蛮荒!”
主祭者狂热地嘶吼,高举一柄造型奇古、布满锈蚀血痕的青铜短刀,刀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与绝望,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刀锋,对准了祭品剧烈起伏的胸膛!
‘不行!
’凌尘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他勉强保持一丝清醒。
《山海经》有载,玄女授黄帝符节兵法以破蚩尤,乃正道之光…此等邪祭,简首是…’ 他试图用熟知的神话知识武装自己,但巨大的恐惧仍如冰潮般淹没而来。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被如此亵渎!
一股莫名的血气与书中读来的“侠义”冲昏了头脑,他猛地从坑中跃起,抓起一把泥土碎石,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祭坛,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住手!”
突如其来的干扰让邪教徒的吟诵戛然而止。
所有黑袍人猛地转头,兜帽下阴影重重,唯有无数道冰冷、恶毒、非人的目光聚焦在凌尘身上。
“不知死活的蝼蚁!”
主祭者暴怒,他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只是随意一挥骨杖。
一股无形的、带着腐朽与衰败气息的力量瞬间轰中凌尘胸口。
“噗!”
凌尘如遭重击,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块残碑上,喉头一甜,喷出大口鲜血。
全身骨头像散了架,意识开始模糊。
‘要死了…就这样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像那些无人问津的枯骨一样…’ 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沼,将他吞噬。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啾——!”
一声清越、高亢、穿透九霄,仿佛自太古洪荒划破时空而至的鸟鸣,骤然降临!
这声鸣叫带着无上的威严、慈悲与一种斩断邪祟的凛然正气,瞬间压过了所有污秽之音!
乱葬岗上空,那层污浊的瘴气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撕开!
一道纯粹由玄奥符文凝聚而成的流光,包裹着一块拳头大小、燃烧着苍白色火焰的陨石,如同天罚之剑,精准无比地首坠而下!
它的目标,并非凌尘,也非邪教徒,而是——那座邪异祭坛的核心!
轰!!!!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祭坛瞬间被摧毁!
构成它的兽骨怪石化为齑粉,那柄邪恶的青铜短刀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断成数截!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所有黑袍人狠狠掀飞,离得近的几个甚至当场身体爆裂,化为腥臭的血雾!
而处于爆炸边缘的凌尘,却被一股柔和而古老的力量护住,只是被气浪推开。
那块天降陨石在摧毁祭坛后,苍白色火焰骤然熄灭,露出本体——一块非金非玉、布满了天然道纹、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奇石。
它似乎耗尽了大部分力量,变得黯淡,滚落到凌尘手边。
同时,那声鸟鸣似乎仍在凌尘灵魂深处回荡,化作一个冰冷、威严、却不含丝毫恶意的女性神念:天道有隙,浊煞横流。
邪祀窃机,兵主将醒。
敕令在此,执剑之人,承吾衣钵,肃清寰宇!
不等凌尘反应,那块星陨奇石仿佛受到召唤,骤然化作一道炽热无比、由无数微小璀璨符文组成的洪流,强行钻入他的眉心!
“啊——!!!”
凌尘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凄厉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头颅要被撑爆,灵魂被撕裂又重组!
无数庞杂、浩瀚、古老的知识碎片——《阴符经》的奥义、奇门遁甲的推算、兵阵法门的变幻、乃至一丝对“天道”规则的模糊感知——如同烧红的钢针,硬生生钉入他的每一寸识海!
他的身体表面,毛细血管纷纷破裂,渗出细密的血珠,又在下一刻被体内奔涌的奇异能量修复。
双眼之中,瞳孔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旋转的星芒!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万年,又似乎只有一瞬。
当剧痛潮水般退去,凌尘瘫倒在地,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但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能“看”到空气中流动的各色灵气微粒;能“感知”到脚下地脉的微弱搏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些幸存邪教徒身上散发出的、混乱而污浊的暗红色“因果线”——那是他们与某个恐怖存在连接的证明!
“呃…啊…”残存的黑袍人挣扎着爬起,他们看着被摧毁的祭坛、断裂的圣器、以及…躺在星陨石坠落处、浑身散发着微弱但纯净星辉的凌尘!
主祭者半张脸的毒虫都在刚才的冲击中死亡脱落,露出腐烂的皮肉,他剩下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惊骇、狂怒、以及一种极致贪婪的疯狂!
“星…星陨核心!
是至高无上的神物!”
他声音嘶哑破裂,指着凌尘,如同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他…他体内融合了神物!
抓住他!
把他带回去!
他是比千万生祭更珍贵的容器!
是迎接兵主降临的完美躯壳!”
这一刻,凌尘不再是一个意外的目击者。
他本身,就成了邪教徒必须得到的、关乎他们信仰核心的最高目标!
贪婪和狂热瞬间压过了他们对刚才那天威的恐惧!
七八个状若疯魔的黑袍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嘶吼着、咆哮着,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向几乎无法动弹的凌尘!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比之前更甚!
凌尘瞳孔紧缩,求生的本能和刚刚被强行灌输的知识碎片在这一刻疯狂碰撞。
‘巽位!
风行!
散!
’ ‘兑泽!
晦暗!
藏!
’他脑中闪过几个残缺的方位名词和概念,身体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猛地向旁边翻滚,同时抓起地上一把混合着自己鲜血和雨水的泥土,遵循着某种玄妙感应,向前一撒!
呼!
一股莫名的旋风突兀卷起,吹散尘埃,迷了冲在最前面两人的眼。
同时,他滚落的地方,水汽微涌,阴影似乎变得更加浓重,短暂模糊了他的身形。
“杀了他!
夺取神物!”
主祭者咆哮着,亲自催动骨杖,一道污秽的黑光射向凌尘!
凌尘竭尽全力再次翻滚躲避。
黑光击中他刚才所在的地面,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深坑!
‘逃!
必须逃回城里!
只有那里才有一线生机!
’他咬紧牙关,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向着临风城的方向,向着那片代表着文明与秩序的微弱灯火,亡命奔逃!
身后,是邪教徒疯狂的追杀声,以及主祭者那蕴含着无尽贪婪与杀意的咆哮,在乱葬岗的死寂上空回荡不息。
他的逃亡之路,始于一场邪祭,承于一份来自九天之上的古老敕令,而追杀他的,己不再是灭口的凶手,而是将他视为“人间至宝”的疯狂信徒!
---新人创作,希望观众老爷多提提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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