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三中，初三七班。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杨鑫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
但预想中的推搡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郭笑天带着高子涵和张一婷，径首走到了他的课桌前。
“杨鑫，听说你昨天值日的时候，把我放在桌洞里的篮球鞋弄脏了？”
郭笑天一脚踩在杨鑫旁边的空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是一双限量版球鞋，据说要好几千。
杨鑫一愣，昨天他值日时格外小心，根本没碰任何人的私人物品。
“我没有……没有？”
郭笑天打断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响引得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那我的鞋怎么脏了？
鞋面上全是泥点！
全班就你昨天最后一个走的！”
“真不是我。”
杨鑫低声辩解，手指无意识地开始互相掰扯，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杨鑫，你就承认了吧，道个歉算了。”
坐在杨鑫前面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转过头，小声劝道，眼神闪烁。
“就是，敢做不敢当啊？”
张一婷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杨鑫抬起头，目光扫过教室。
大部分同学都避开了他的视线，有的低头假装看书，有的则带着看热闹的戏谑。
他的同桌，杨秋予，那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正担忧地看着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郭笑天凶狠的目光扫过后，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只有坐在他后桌的朱美婷，微胖的脸上满是愤懑，她猛地站起来：“郭笑天，你别血口喷人！
我昨天和杨鑫一起走的，他根本没碰你鞋子！”
“朱美婷，这儿没你事！”
高子涵上前一步，他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头发稀疏，脸色黝黑，此刻瞪着眼睛，颇有几分凶狠。
“怎么没我事？
我看不惯你们欺负人！”
朱美婷毫不示弱。
“谁欺负人了？
他弄脏我鞋，赔钱！
原价三千八，看你穷，给一千就行！”
郭笑天狞笑着看向杨鑫，伸出手。
一千块。
对杨鑫来说，这几乎是他两个月的生活费。
他父母在外地打工，收入微薄。
“我没钱。”
杨鑫的声音干涩。
“没钱？”
郭笑天弯腰，凑近杨鑫的脸，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那就让你爸妈来学校啊，看看他们生出个什么玩意儿。
或者……让杨秋予替你赔？”
杨鑫的拳头骤然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可以忍受侮辱，但不能牵扯到他父母，更不能牵扯到杨秋予。
“跟他废什么话！”
高子涵不耐烦地推了杨鑫一把，“搜他身！
看他藏钱了没！”
杨鑫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课桌上，生疼。
高子涵和郭笑天开始粗暴地翻他的书包和口袋，书本、文具被扔了一地。
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杨鑫的心脏。
“你们干什么！
住手！”
朱美婷想冲过来阻拦，却被张一婷和另外两个女生拦住。
杨秋予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郭笑天，你们别这样……秋予，这事你别管。”
郭笑天对她露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最终，他们从杨鑫破旧的钱包里，翻出了皱巴巴的五十多块钱。
“穷鬼！”
郭笑天嫌弃地把钱揣进自己兜里，又把杨鑫的书包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碰我东西，打断你的手！
我们走！”
三人扬长而去，留下一片狼藉和满教室异样的目光。
朱美婷挣脱开张一婷，赶紧过来帮杨鑫捡东西。
“没事吧？
他们就是群混蛋！”
杨秋予也蹲下身，默默帮忙收拾，轻声说：“对不起，杨鑫……”杨鑫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一样一样地捡起自己的东西。
书本脏了，铅笔断了，那五十多块钱是他周末准备去买参考书的。
他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眼神。
那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恨意。
放学后，杨鑫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他走到教室后排，郭笑天的座位旁，从桌洞的角落里，摸出了一个很小的，几乎不被人注意的泥块。
那是昨天体育课后，郭笑天自己鞋底沾上，又无意中蹭进去的。
他早就知道鞋子是怎么脏的。
但他没有证据，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证据。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郭笑天三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离开的背影，缓缓从校服内侧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的香烟，抽出一根点燃。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刺激得他咳嗽了几声。
心情极度糟糕时，他会躲起来抽一根，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能稍微麻痹自己的方式。
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清秀却带着淤青的脸庞。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因为经常被推搡、磕碰而总是带着各种小伤口和淤血的手指，尤其是几个指甲，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紫色。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忍受这些？
凭什么他们可以无法无天？
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菌类，在他心中悄然蔓延。
他掐灭烟头，扔出窗外，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沉寂，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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