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鎏金铜灯被银甲士兵的长刀扫中，灯柱“哐当”砸在金砖上，弯成一道狰狞的弧度。
滚烫的灯油混着火星泼溅开来，落在染血的芙蓉地毯上，燃起半尺高的火苗，噼啪作响的火焰将殿内的狼藉映得愈发刺目——翻倒的玉案、散落的奏折、还有乳娘倒在地上的身影，都裹在跳动的火光里，像一幅血色画卷。
沈知意蜷缩在雕花紫檀屏风后，杏色裙摆被乳娘的血浸得发皱，她死死攥着裙摆一角，指尖还残留着乳娘最后一丝体温。
那温热在半个时辰前就凉透了，凉得像殿外飘进来的雨丝，顺着窗缝钻进衣领，激得她浑身发颤，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把脸埋进臂弯，鼻尖蹭到粗糙的布料，闻到一股淡淡的尘土味和血腥味。
乳娘倒在殿中那刻的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银甲士兵的长枪带着寒光刺穿乳娘的后背，鲜血顺着枪尖滴在乳娘亲手绣的芙蓉地毯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像极了南楚御花园里开得最盛的朱砂梅。
乳娘最后还在朝她藏身处艰难地摆手，嘴唇翕动着，无声地说着“躲好”，可话音还没传进她耳朵，头就重重歪了过去，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殿外的铁甲声越来越近，“哐当、哐当、哐当”，每一步都踩在金砖上，震得地面微微发颤，也震得沈知意的心脏跟着发抖。
她悄悄掀起屏风一角，露出半只眼睛往外看——几个银甲士兵举着长刀走过，刀身上的血渍还在往下滴，落在地上，与乳娘的血融在一起，汇成细小的血溪流向殿门。
那是大曜的兵，是三天前踏破南楚国门的敌人，是把父皇逼得在宗庙自缢的凶手，现在，他们要来找她了。
“搜仔细些，南楚那位小公主，陛下要活的。”
冷冽的男声穿透殿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冰锥扎进沈知意的耳朵里。
她吓得心口一窒，下意识往后缩，手肘却狠狠撞在身后的案几上——“啪”的一声脆响，案上那只父皇在她及笄时赏的羊脂玉如意摔在地上，莹白的玉身碎成三截，锋利的玉碴子溅到她的脚踝，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瞬间涌到了眼眶。
“里面有人！”
士兵的喝声骤然响起，下一秒，雕花屏风就被猛地拉开，一股寒气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沈知意僵着身子抬头，视线先是落在一双玄色云纹靴上——靴尖绣着银线缠枝纹，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上等手艺，可靴底却沾着未干的血渍和尘土，不知是南楚士兵的血，还是…………她不敢再想，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视线缓缓往上移，是银白太子常服的衣摆，衣料是最上乘的云锦，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衣摆上绣着暗纹龙形图案，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腰间系着一条白玉带，玉质温润，带子上挂着一枚双鱼佩，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再往上，是束着墨发的白玉冠，玉冠上缀着的珍珠颗颗圆润，垂在肩后的发丝还带着几分战场的凌厉，发梢似乎还沾着细小的血点，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首到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沈知意才彻底僵住，连眼泪都忘了掉。
眼前这人，就是大曜太子萧烬——那个传闻中十岁就敢亲手斩了行刺的刺客、十五岁带兵平定边境叛乱、性情疯戾嗜杀的男人。
他的面容俊得不像话，眉骨锋利，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几分桀骜，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可那双眼睛里却没半分温度，像结了冰的寒潭，只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发抖的模样，薄唇轻启，声音清冽如冰：“找到你了，南楚的……阿意公主？”
他刻意拖长了“阿意”两个字，尾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像猫抓住老鼠后，不急着吃掉，反而用爪子逗弄着玩，残忍又带着掌控的快感。
沈知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模糊了视线，可她还记着乳娘临终前的话——“公主，保住性命，才能……才能再看看南楚的春天”。
她咬着下唇，努力让声音不发抖，却还是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我、我叫沈知意，不叫阿意……你不能乱改我的名字。”
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
萧烬的掌心很热，指节分明，力道却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沈知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的手背上。
她模糊地看见他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擦去那滴泪，可下一秒，他反而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墨香，那味道萦绕在她鼻尖，让她浑身发冷。
“从今往后，你叫什么，由我定。”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指尖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你的命，也由我定。”
沈知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落在猎人手里的小鸟，翅膀被折断，再也逃不掉了。
殿外的火光还在燃烧，血腥味和烟火味混在一起，钻进她的鼻子，她知道，她的南楚，她的家，彻底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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