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像是被一柄生锈的铁锤，在脑仁里反复敲打，每一次震动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和血腥味。
苏晨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模糊，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就他这个病秧子，瘦得跟猴儿似的，卖到黑窑里当苦力，人家都嫌他不禁打。
十文钱，不能再多了。”
一个尖利又陌生的男人声音钻进耳朵。
卖？
卖谁？
苏晨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他想动一下，却发现浑身软得跟烂泥一样，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十文钱？
张货郎，你打发叫花子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一丝绝望。
“好歹也是个大活人！
至少……至少得换半袋糙米！”
“如烟！”
另一个苍老虚弱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呵斥，“胡闹！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相公！”
相公？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苏晨混乱的脑海里炸开。
他不是在公司加班赶项目吗？
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最后趴在键盘上失去了意识。
怎么一醒来，就成了别人的相公？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一个同样叫苏晨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形象，和一个家徒西壁、灾年求生的破落家庭，硬生生挤进了他的脑子里。
大乾王朝，青阳县，柳家。
他，苏晨，是一个为了躲避徭役，入赘到柳家的上门女婿。
可笑的是，他这个赘婿，别说给柳家带来什么好处，自己倒先在饥荒里饿得奄奄一息，成了全家最大的累赘。
而刚才那个为了半袋糙米，要把他卖掉的女人，就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柳如烟。
真是个天崩地裂的开局。
苏晨心里骂了一句，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侧了侧头。
视线终于聚焦。
这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屋顶的窟窿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
屋里除了一张破桌子和两条长凳，就只剩下他躺着的这张硬板床。
床边站着三个人。
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子，荆钗布裙，洗得发白的衣服上还打着几个补丁。
她长得很好看，是那种清冷挂的长相，只是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焦灼和屈辱。
这就是柳如烟。
她的旁边，是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正死死拽着柳如烟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念叨：“使不得，使不得啊……”这是岳母吴氏。
而那个被称为张货郎的男人，尖嘴猴腮，一双绿豆眼滴溜溜地转，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床上的苏晨，那眼神，就像在评估一头牲口。
“柳家妹子，不是我张三刻薄。”
张货郎咂了咂嘴，摊开手。
“如今这世道，人命最不值钱。”
“你看看他，一口气进的比出的都少，卖给我，我还要搭上一路上的口粮，说不定没到地方人就没了。”
“十文钱，己经是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了。”
“半袋米！
少一粒都不行！”
柳如烟咬着牙，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饿的。
她也不想这样。
可家里己经三天没开火了。
爹娘饿得站都站不稳，再不想办法，全家都得饿死。
卖掉这个废物赘婿，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虽然屈辱，虽然不甘，但为了爹娘活命，她别无选择。
“如烟，你这是要逼死爹啊！”
门边，一个靠着门框的中年男人捶着胸口，痛心疾首地喊道。
他就是柳如烟的爹，苏晨的岳父，柳承志。
一个读了半辈子书，最重脸面的老秀才。
卖女婿，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柳家的脊梁骨就彻底断了。
“爹，脸面能当饭吃吗？”
柳如烟红着眼圈，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再不换点米回来，我们全家都得饿死！
他一个外人，凭什么要我们一家陪着他死？”
“外人……”床上的苏晨听到这两个字，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外人。
在这个家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外人。
一个为了传宗接代，又或是为了抵债的工具。
现在，这个工具失去了价值，就要被当成废品处理掉。
“行了行了。”
张货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半袋米是不可能的。
这样，我再加五文，十五文，不能再多了。
你们要是同意，现在就立字据，我把钱给你们，人我带走。”
十五文钱……柳如烟的眼神剧烈地挣扎起来。
十五文钱，省着点花，能买七八斤糙米，熬成稀粥，够全家喝上十天半个月了。
她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奄奄的苏晨，又看了一眼饿得面黄肌瘦的爹娘。
心一横，牙一咬。
“好！
就十五文！”
“如烟！”
柳承志和吴氏同时惊呼出声。
柳如烟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死死盯着张货郎，生怕他反悔。
“好嘞！”
张货郎大喜，从怀里摸出了一串铜钱，就要数给柳如烟。
也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电子音，在苏晨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虚弱，符合激活条件。
万物拼购系统，正在绑定……绑定成功！
新手大礼包己发放，请宿主查收！
苏晨猛地一怔。
系统？
作为一名饱览网文的现代社畜，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穿越者的标配，是逆天改命的金手指！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心底涌出，他原本己经油尽灯枯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机。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你……你醒了？”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没想到，这个快死的人，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醒过来。
张货郎也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道：“醒了？
醒了可就不好办了。
我可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
说着，他就要把手里的铜钱收回去。
“别！”
柳如烟急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苏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冰凉。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连动一下都困难。
他只能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水……给我口水……”吴氏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倒了一碗水，递到苏晨嘴边。
那是一碗浑浊的黄泥水，里面还飘着几根草根。
但对于快要渴死的苏晨来说，这己经是琼浆玉液。
他贪婪地喝下半碗水，干得冒烟的喉咙总算得到了一丝滋润。
他缓了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最后落在了柳如烟的脸上。
“我……我听见了。”
苏晨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吐字清晰，“你要……卖了我？”
柳如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紧紧攥着衣角，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羞愧，是难堪，也是被当场戳穿的窘迫。
“十五文钱，半袋米。”
苏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原来，我苏晨的命，就值这么点东西。”
他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柳如烟的心上。
柳承志更是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哼，十五文钱？
我看是给多了！”
张货郎撇了撇嘴，一脸晦气，“醒了的病秧子，谁要？
晦气！
这买卖，不做了！”
说完，他把铜钱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要走。
“等等！”
就在张货郎一只脚快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苏晨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苏晨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墙角一个孤零零的，己经长出了黑绿色霉斑的红薯。
“那个红薯……能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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