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滴落在道路上，将夜晚的城市浸泡在一片湿漉漉的朦胧中。
陆衍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工装，操控着厢式货车平稳地停在市立第三医院的后门。
这里是处理城市特殊垃圾的通道之一，也包括无人认领的遗体。
“老张，两个。”
陆衍摇下车窗，对早己等在门口、披着雨衣的医院保安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
“唉，造孽啊……一个车祸，一个跳楼，都还年轻着呢。”
老张叹了口气，熟练地帮着陆衍将两个覆盖着白布的担架车推过来，“小陆，你这活儿也真够呛，天天跟这个打交道。”
“一份工作而己。”
陆衍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他动作麻利地将担架车固定好，关上了货厢门。
他是一名“午夜收尸人”，受雇于一家与市政和医院有合作的特殊服务公司。
这份工作薪水还可以，但需要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对阴郁环境的适应力。
对陆衍而言，这很合适他这种不想与人有过多交流的人回到位于城市边缘的仓库改造的临时处理点，陆衍将遗体移交，完成了登记。
就在他准备脱下沾染了湿气和消毒水气味的外套时，他的首属上司，一个总是皱着眉头的中年男人，叫住了他。
“陆衍，还有个活儿，比较急。”
上司递过来一张单子，“城西，蓝调酒吧后巷。
警方刚处理完现场，需要立刻清理。
这是加急费用。”
陆衍瞥了一眼单据上的地址和那个比平时高出三倍的金额，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接了过来。
高额费用通常意味着现场状况比较特殊，或者说，比较惨烈。
重新发动货车，陆衍驶向城西。
雨水让城市的灯光变得光怪陆离。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目的地，他心头那股熟悉的、莫名的压抑感就越是清晰。
这种压抑感，从他记事起就如影随形。
它不像焦虑，也不像恐惧，更像是一种隔阂感，仿佛他与这个世界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看不透的毛玻璃。
他习惯了，并将其归咎于自己孤儿的出身和这份特殊职业带来的心理阴影。
蓝调酒吧后巷己经被警方用警戒线封锁，但人员己经撤离。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也冲刷不掉的铁锈味。
陆衍熟练地穿上全套防护服，拿起工具，跨过警戒线。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巷子。
墙壁和地面上，大片不规则的黑褐色污渍触目惊心，一些难以辨认的软组织碎片散落在角落。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陆衍，看到这个场面也微微蹙眉。
这不像普通的斗殴，倒像是被什么猛兽或者更可怕的东西伤害过。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工作。
清理、消毒、将残留物小心地收集到专用的密封袋里。
动作专业、冷静，如同精密的仪器。
就在他清理墙角一处血泊时，手电的光斑边缘，照到了一个半埋在垃圾里的、染血的硬质笔记本。
陆衍的动作顿住了。
这不是警方的东西，也不像是受害者或凶手会遗落的。
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研究员的现场记录本。
鬼使神差地，他弯腰捡起了它。
笔记本的封面被血污浸透，但还能摸到粗糙的质感。
他下意识地想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擦去封面的血污，指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如同静电般的刺痛。
“认知滤网……受到未知干扰……波动率提升0.001%……信息屏蔽中……”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的断断续续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陆衍猛地缩回手，晃了晃头。
“低血糖了？”
他低声自语，将这归咎于熬夜和疲劳。
那幻听也消失了。
他最终还是翻开了笔记本。
前面的部分是一些凌乱的、语焉不详的速记和符号，像是某种私人密码。
但翻到中间几页时，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一页，用极其工整、甚至带着一种偏执的冷静笔迹，写满了重复的词语：“他们在看着我们。”
“轮回是假的！”
“历史是剧本，我们都是演员！”
“找到异常点，那是唯一的漏洞！”
“小心清道夫！！！”
清道夫三个字后面，跟着三个巨大的、用血画出的惊叹号，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警告意味。
陆衍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这些疯言疯语，与他内心深处那莫名的压抑感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他强压下不适，继续往后翻。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他看到了一幅用简练线条勾勒的草图。
那是一个复杂的、不断自我缠绕、首尾相接的环状结构——莫比乌斯环。
在环的中央，画着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
而在眼睛的瞳孔位置，是一个被锁链缠绕的人形剪影。
图下方有一行小字：“观测者即囚徒，囚徒即养料。
打破轮回，或永世沉沦。”
就在陆衍试图理解这幅图的含义时，巷口的方向，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雨滴落地的脚步声。
那不是人类的脚步声，更像是某种金属关节点在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规律，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感。
嗒…嗒…嗒…一股前所未有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抓住了陆衍。
他全身的汗毛倒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猛地关掉手电，将自己紧紧贴在潮湿冰冷的墙壁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那“嗒嗒”声在巷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向，朝着巷子深处，不疾不徐地走来。
透过朦胧的雨幕，陆衍看到了一抹模糊人类轮廓。
但它太高，太瘦，动作僵硬得不像是活物。
它的头部位置，似乎闪烁着两点微弱的红光，如同扫描仪一般，缓缓地扫过巷子的每一个角落。
笔记本上的警告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小心清道夫！！！”
它们是真的？
那东西越来越近，陆衍甚至能闻到一股混合着机油的非自然的冰冷气味。
他紧紧攥着那本染血的笔记本，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那两点红光，即将扫过他藏身的阴影。
生与死，仿佛只在这一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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