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742年，灰烬7号星，赤道晨昏线边缘。
凌默的靴底碾过一块锈蚀的钛合金碎片，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荒原上格外刺耳。
他摘下防毒面具的过滤芯，对着阳光晃了晃——灰黑色的滤层上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极了这片土地的血管。
“还能撑三个标准时。”
他低声自语，将过滤芯塞回腰间的帆布包。
包里约莫半满，装着从“铁坟场”拆来的战利品：半块尚能充能的能量电池、三根完整的超导电缆、还有一枚刻着模糊星舰徽章的合金铭牌。
这些东西足够换三天的净化水，以及给老胡的止痛针。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暗红色的光带正在缓慢爬升，那是灰烬7号的双子恒星之一“赤焰”正在越过晨昏线。
再过一个小时，地表温度会飙升到七十摄氏度，足以让暴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泡。
凌默加快脚步，靴底的传感器在碎石地上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这是他用报废机甲的足底模块改造的“探雷器”，能在三米范围内识别能量反应。
“铁坟场”是这片荒原的心脏，也是所有拾荒者的生命线。
那是百年前“大撕裂”战争留下的星舰坟场，数万艘破损的星际舰船像搁浅的鲸鱼，在赤焰的炙烤下锈成了连绵的金属山脉。
最深处的残骸里，偶尔能找到未被辐射污染的精密元件，那是足以让拾荒者们为之疯狂的宝藏。
凌默的目标是“幽灵船坞”——一座沉陷在地下五十米的联邦军用船坞。
三天前，他在监测站的废数据库里翻到一段加密日志，提到船坞深处有“未激活的战术核芯”。
这个消息要是传开，整片锈蚀带的拾荒者都会疯抢，但凌默更在意日志末尾的一句话：“星骸辐射异常，建议销毁所有样本。”
“星骸”——这个词像根细针，总在不经意间刺他的神经。
三年前，他在一具星际海盗的尸体上找到过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片，那东西在黑暗中会发出幽蓝的微光，碰过它的皮肤会留下灼烧般的纹路。
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三大势力不惜代价争夺的“星骸碎片”。
只是那次接触后，他的右眼就出了怪事——偶尔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能量流，像无数条发光的丝线在金属废墟间游走。
“吱呀——”头顶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凌默猛地侧身翻滚，躲开一块从三十米高的残骸上坠落的钢梁。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艘倒插在岩层里的巡洋舰残骸正在缓慢倾斜，原本焊接在舰桥外侧的装甲板像剥落的皮肤，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管线。
“该死的地质活动。”
他骂了一句，从背包里摸出高频切割刀。
这把刀的能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五，刚好够切开船坞入口的合金闸门。
幽灵船坞的入口藏在一艘联邦战列舰的残骸下方，被厚厚的氧化层覆盖。
凌默用切割刀在闸门上划出一个首径半米的圆，高温电弧灼烧金属的气味混杂着辐射尘的腥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割开最后一丝连接点时，闸门突然向内凹陷，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通道，一股带着机油味的冷风从里面灌了出来。
“温度18℃，辐射值0.3西弗，安全。”
手腕上的旧军用终端跳出一行绿色数据。
凌默拧亮头盔侧面的探照灯，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通道两侧布满弹孔的墙壁。
这里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战斗，地上散落着锈蚀的弹壳和断裂的枪械，有几具穿着联邦军服的骸骨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蓝绿色的结晶——那是长期接触星骸辐射的标志。
走了大约五十米，通道尽头出现一道虹膜识别门。
凌默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装置，这是他用十块能量电池从黑市换来的“万能解码器”。
他将装置贴在识别面板上，屏幕上立刻跳出乱码般的数据流，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
“快点……”他盯着终端上不断跳动的辐射数值，0.35、0.4、0.45……这里的星骸辐射比外面高得多。
三十秒后，识别门发出“嘀”的轻响，缓缓滑开。
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是一个足有足球场大小的船坞大厅。
数百架破损的战机悬浮在半空中，被锈蚀的机械臂固定着，像一群凝固的金属鸟。
大厅中央的平台上，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容器正发出微弱的蓝光，容器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未知的文字。
“找到了。”
凌默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容器的尺寸和日志里描述的战术核芯完全吻合，但它散发的能量波动却很奇怪——不是核能的灼热感，而是一种……冰冷的吸力，仿佛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
他慢慢靠近容器，探照灯的光束扫过容器表面的纹路，那些纹路竟然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在蓝光中组成一个模糊的符号。
就在这时，凌默的右眼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视野里瞬间充满了密密麻麻的蓝色丝线，这些丝线从容器里延伸出来，缠绕在周围的战机残骸上，甚至钻进了那些骸骨的骨骼里。
“这到底是什么……”他捂住眼睛后退，指尖触到了口袋里那块三年前找到的星骸碎片。
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烧穿他的皮肤。
就在这时，船坞入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机械装置运转的嗡鸣。
凌默猛地躲到一架战机残骸后面，探照灯的光束悄悄探出去——三个穿着银白色动力装甲的人正走进来，装甲表面的标志是一个环绕着星球的圆环。
“星环联合体！”
凌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大势力里，星环联合体是最神秘的，他们很少涉足锈蚀带，一旦出现，必然是为了星骸碎片。
“能量源锁定，坐标37.52，就在中央平台。”
领头的装甲兵开口，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金属的冷硬感，“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重复，有拾荒者闯入。”
“清除掉。”
另一个装甲兵的声音更冷，“别让无关人员污染样本。”
凌默握紧了腰间的高频切割刀。
这东西对付普通拾荒者还行，面对星环的动力装甲，和烧火棍没什么区别。
他必须想办法离开，但出口己经被堵住了。
“等等，”领头的装甲兵突然抬手，“样本的能量波动很不稳定，启动隔离场。”
三个装甲兵同时举起手臂，腕甲上射出三道能量束，在容器周围形成一个透明的光罩。
光罩成型的瞬间，容器表面的蓝光突然暴涨，那些蠕动的纹路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符号——和凌默右眼看到的能量丝线组成的符号一模一样。
“警告！
星骸共鸣强度超过阈值！”
装甲兵的通讯频道里传来刺耳的警报声，“隔离场即将崩溃！”
“怎么可能？”
领头的装甲兵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这只是一块未激活的原始碎片……”他的话没说完，容器突然炸裂开来！
不是爆炸的轰鸣，而是一种无声的溃散，无数蓝色的光点从容器里涌出，像一场突然降临的暴雨。
这些光点落在周围的战机残骸上，那些锈蚀的金属竟然开始融化、重组，变成一个个扭曲的金属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
“启动武器系统！”
装甲兵们立刻进入战斗姿态，肩甲打开，露出里面的粒子炮。
凌默趁机向后退去，想从另一侧的紧急通道溜走。
但他刚跑出两步，就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金属手臂抓住了脚踝。
那是一架战机的残骸，它的机翼扭曲成了爪子的形状，发动机喷口正在喷出蓝色的火焰。
“该死！”
凌默挥起切割刀砍向金属手臂，火花西溅，但刀刃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更多的金属怪物围了过来，它们的身体由各种零件拼凑而成，有的长着坦克的履带，有的顶着战舰的炮管，眼睛是闪烁着蓝光的仪表盘。
“拾荒者，不想死就过来！”
领头的装甲兵突然喊道，粒子炮轰碎了一只扑向凌默的金属怪物，“这些东西是被星骸能量激活的，只有我们的装甲能暂时屏蔽它们的攻击！”
凌默犹豫了一下。
他恨星环的人，去年冬天，星环的巡逻队为了抢夺一块星骸碎片，炸毁了整个“蜂巢”拾荒者营地，包括老胡的左腿。
但现在，他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他朝着装甲兵的方向翻滚过去，躲过一只金属怪物的撞击。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那块星骸碎片再次发烫，这一次，他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能量顺着手臂流进身体，右眼的剧痛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酥麻感。
视野里的蓝色丝线突然变得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这些丝线在金属怪物体内流动的轨迹，以及……它们能量最薄弱的地方。
“攻击它们的关节连接处！”
凌默脱口而出，同时用切割刀刺向一只金属怪物的膝关节——那里的蓝色丝线最稀疏。
“嗤”的一声，切割刀竟然轻松地刺入了金属关节，蓝色的液体喷涌而出，那只怪物瞬间瘫倒在地，身体开始分解成碎片。
三个装甲兵都愣住了。
他们的传感器显示，这些金属怪物的合金强度超过了星际标准，普通的动能武器根本无法损伤，但这个拾荒者手里的破烂切割刀竟然……“这小子有点古怪。”
一个装甲兵低声说。
“别管他，先拿到样本核心！”
领头的装甲兵喊道，粒子炮再次开火，轰向容器残骸中央——那里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碎片，正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那就是星骸碎片！
比凌默见过的任何一块都要大，能量波动也强得多。
就在粒子炮的光束即将击中碎片时，整个船坞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那些蓝色的光点开始疯狂地向碎片汇聚，形成一个旋转的能量漩涡。
“不好！
要发生能量坍缩了！”
领头的装甲兵脸色大变，“撤退！
快撤退！”
他们转身就往入口跑，但那些金属怪物却像疯了一样扑过来，用身体堵住了通道。
凌默被一只金属怪物逼到了角落，眼看就要被它的利爪刺穿，他口袋里的星骸碎片突然飞了出来，自动贴向那块巨大的星骸碎片。
两块碎片接触的瞬间，凌默的意识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抽离，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破碎。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星辰的诞生与毁灭，看到了穿着古朴盔甲的战士在宇宙中战斗，看到了一颗蓝色的星球在爆炸中化为灰烬……最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说着一种他从未听过，却能听懂的语言：“第七个共鸣者……找到我们……在奇点的尽头……”当凌默恢复意识时，他正躺在荒原上，赤焰己经升到了头顶，晒得他皮肤生疼。
他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的防毒面具掉在了一边，帆布包也不见了。
但他的右手掌心，却多了一个清晰的印记——正是那个容器表面的符号，泛着淡淡的蓝光。
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凌默抬头望去，一架星环联合体的登陆艇正从幽灵船坞的方向起飞，很快消失在云层里。
而在他脚边的碎石中，一块小小的黑色碎片正在闪烁，那是……星骸碎片的一角，被某种力量从核心上剥离了下来。
他捡起碎片，碎片不再发烫，反而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的印记流遍全身。
凌默的右眼再次看到了那些蓝色的丝线，这一次，它们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灰烬7号星。
“老胡……”他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站起来。
老胡还在临时营地等着他带止痛针回去，那里距离幽灵船坞只有五公里。
他朝着营地的方向狂奔，靴底的传感器疯狂地报警，辐射值己经超过了安全阈值。
但他顾不上这些，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个苍老的声音，以及星环装甲兵最后的对话：“……碎片核心带回枢纽，通知凯伦大人，我们找到了‘钥匙’……那个拾荒者怎么办？
他好像能和碎片共鸣……不用管他，在能量坍缩里活下来的人，活不了多久的。”
凌默咬紧牙关，跑得更快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钥匙”，也不知道“奇点的尽头”在哪里，但他知道，从握住这块星骸碎片开始，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到拾荒者的日常了。
临时营地的轮廓出现在前方，那是一个用废弃货柜搭成的简陋住所。
凌默的心突然一沉——营地的入口被破坏了，地上散落着弹壳和血迹。
“老胡！”
他嘶吼着冲进营地，只见老胡倒在货柜旁边，胸口有一个焦黑的弹孔，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支止痛针。
凌默跪倒在老胡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碰他。
老胡是看着他长大的，在这个被世界遗弃的星球上，给了他唯一的温暖。
“星环……”凌默的声音嘶哑，掌心的印记开始发烫，右眼的蓝色丝线变得无比清晰，他能看到那些属于星环动力装甲的能量残留，正朝着西北方向延伸——那是星环联合体的临时基地所在。
他站起身，从老胡的腰间摸出一把生锈的左轮手枪，又捡起地上的一根钢管，用高频切割刀将其一端削尖。
最后，他看了一眼老胡的尸体，眼神里的迷茫和恐惧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我会找到他们的。”
凌默低声说，仿佛在对老胡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他转身走出营地，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赤焰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片锈蚀的土地上，一个拾荒者的复仇，和一个关乎整个宇宙文明的秘密，同时开始了。
远处的天际线上，一艘星舰正在缓缓降落，那是旧土同盟的巡逻舰——他们也感应到了幽灵船坞的能量爆发，前来调查。
凌默没有躲，他知道，想要离开灰烬7号，想要找到星环的人，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握紧了手里的钢管，掌心的星骸印记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像一只睁开的眼睛，注视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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